——
十岁的公孙可,瘦弱的身躯如同秋日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无助地被那个满脸横肉的龟公拽着头发,一路拖过曲折的回廊。她的绣鞋早已在挣扎中不知遗落何方,**的双足在冰冷的地面上踉跄前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那些不经意间踏碎的瓷片,如同恶毒的诅咒,在她足底刻下一道道血痕,它们在青砖上拖曳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蜿蜒红线,仿佛是童年纯真被残酷撕裂的见证。
鸨母,那个身着华丽却面容冷硬的女人,此刻正以一种近乎审视猎物的眼神,用她那金镶玉的精致护甲,狠狠捏住公孙可的下巴,迫使她面向摇曳的烛火。烛火的光影在公孙可惊恐的眼眸中跳跃,而那护甲的尖端,无情地戳进了她细嫩眼尾的肌肤,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地面对这无情的命运。
这个动作,简单而又熟悉,却让赵烨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记忆的洪流瞬间涌上心头,那个曾经脾气暴躁、活泼好动的小女孩形象与眼前温婉动人的公孙可重叠在一起,让他恍如隔世。他记得,十年前,他们还是青梅竹马,每当她心情烦躁时,总会让他为她梳理长发,那份信任与依赖,是他心中最宝贵的回忆。
<!--PAGE 1-->
然而,如今的公孙可,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经历了无数的风雨,眼中闪烁着坚韧与智慧的光芒。但这一刻,当她重新展现出这份脆弱与依赖时,赵烨的心被深深触动,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赵大哥,当年在乞丐堆捡到浅浅时,你可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三个醉鬼围着讨名分?”
赵烨苦笑着拨开王浅浅缠上脖颈的发丝,灵力凝成的萤火在他掌心明明灭灭。
“那时只觉得……若能把你们从泥潭里拽出来,便算对得起我当时的良心了,不把你们救出,我实在于心不忍。”
“我若出手,便是承认那个满身污泥的公孙可当真存在过。”
“只怕两位妹妹,和我也是一样的想法吧,如果我们阻止了她的死去,那么,另一个我们是否真的能存活下来,又算是怎样的存在呢。”
夜风卷起她的发丝,露出颈间随灵力流转时隐时现的刺青。
思绪飘回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救下公孙可的那一刻。那时的她,浑身裹挟着刺鼻的血腥,但那双眸子,却锐利得惊人,宛如出鞘的利剑,任何胆敢靠近之人,都难免被那份决绝与坚韧所刺痛。
愈是接近,那份深藏不露的锋芒便愈发伤人至深,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心已千疮百孔。
“为何不斩下去?我还以为,你会救她……”
这一幕,如同一幅动人的画卷,将所有人的心紧紧揪住。
“被扔到乱葬岗那夜,怀里还揣着半块孩童的玉佩——应是某个恩客的私生子落下的。野狗啃噬她手臂时,她突然疯了似的用残存的三根手指在地上挖坑,硬是把玉佩埋进土里才断气。”
萤火虫群恰在此刻腾空而起,碧绿光点掠过公孙可湿润的眼角。
而那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竟与十年前燕春楼中的欢声笑语不谋而合,穿越时空的壁垒,悠悠回响在这片静谧的夜色之中,勾起了往昔无尽的回忆与纠葛。
“二十九岁那年,她,那个曾经笑靥如花、舞姿翩跹的女子,竟不幸染上了花柳之疾。”
公孙可话语低沉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被风雕刻过,深深烙印在赵烨的心头,让人不禁为之心痛。
那是十年前被烙铁烫出的青楼印记,平日总用符咒遮掩着。
赵烨虽说想帮她消除掉,但她却执意留着,不是对那青楼有什么念想,只是对自己而言,这个更深一层的意义,是与过去的自己断绝。
这个伤疤,就是最好的泾渭分明线。
赵烨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哀伤,仿佛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努力闪烁却仍难掩落寞。
他轻轻抬起手,掌心间流转的灵力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化作点点萤火,宛如夏夜里最温柔的梦,随后又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幽邃的夜空之中,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灵光,萦绕不去。
皎洁的月光如细流般滑过公孙可那轻轻垂落的睫毛,为她那张因病痛而略显苍白的脸庞勾勒出一层柔和而神秘的轮廓,细密的阴影交错间,更添了几分不言而喻的凄美。
她动用了推演之术,那是一种能够窥探未来、洞察命运的神妙能力。
在推演的光芒中,他看到了那个孩子——那个曾与自己有着相似命运的孩子的未来。
那画面既清晰又模糊,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刺痛着他的心。
她亦试过,在那交杯换盏、言笑晏晏的瞬间,将致命的砒霜悄无声息地融入酒液,企图与那不公的命运同归于尽。
但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她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被残忍地掰断了两根手指,疼痛与屈辱如影随形,刻骨铭心。
岁月如梭,转眼间,十年光阴如流水般逝去。
“我跟着她被卖进的暗窑,看着他们用铁链把她拴在妆台前。”
公孙可的剑鞘,犹如一条困兽,在岩缝间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嗡鸣,震颤着周围的空气,似乎连坚硬的石壁都为之颤抖。
她的神色冷漠而茫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那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哀伤,仿佛正凝视着另一个自己——一个被命运捉弄、满身伤痕的悲哀影子。
此刻,公孙可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过往遭遇的愤恨,也有对未来未知的恐惧。但她知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不能放弃,因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唯有学会笑,才能暂时避开那些无情的鞭挞,寻得一线生机。而这笑容背后,藏着的是一颗坚韧不拔、渴望自由的心。
现实中的公孙可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剑气不受控地削断崖边一丛野花。
这个时候,自己已经被带入了青楼有了一段时间。
暮色如墨,山崖边的萤火虫还未亮起,几坛酒已空了大半。
古铃儿趴在青石上,发间萤草环歪斜着滑落,指尖仍勾着半截酒壶,嘴里含糊嘟囔着。
“赵大哥……草环要编同心结的……”
“倒是副天生的美人胚子,”鸨母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如同冬日里穿透衣物的寒风,“可惜啊,这眼神太过凌厉,像是藏着不屈的野火——红姑!”她一声令下,随即一位身形魁梧、面色冷漠的妇人应声而出。
“带下去,给她浇上几桶冰水。”鸨母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对驯服这匹烈马的决心,“什么时候学会了笑,什么时候再送来前厅,让客人们瞧瞧咱们楼里新添的‘笑靥如花’。”
公孙可的眼前闪过一幕幕记忆,那是她幼小心灵深处最不愿触碰的黑暗。记忆中的寒潭,总是冒着森白的雾气,仿佛能吞噬一切温暖与希望。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被那些无情的手按入冰冷刺骨的水中,那一刻,恐惧与绝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小女孩在绝望中爆发出的力量,让她在挣扎间咬破了管事那肥厚的虎口,可这份勇敢与反抗,换来的只是更加残忍的对待和更深的绝望。
“昨夜我也回去了。”
她声音轻得像坠落的星子。
“回到石龙城西巷,燕春楼朱漆剥落的后门。”
山风倏然间转急,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凛冽之气,仿佛自然界中的某种力量被悄然唤醒。公孙可的剑气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漫开,如同细雨般细腻而密集,于两人周身迅速织就了一道隔音的屏障,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隔绝开来,只留下一片静谧与神秘。
就在这片由剑气营造的宁静之中,公孙可忽然解开了束于头顶的发带,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柔顺地垂落在肩头,闪烁着淡淡的光泽,映衬着她白皙光滑的后脖颈,更添了几分温婉与柔美。她轻轻侧过身,以一种近乎依赖的姿态,靠在了身旁赵烨的坚实臂膀上,仿佛是在寻找一个久违的避风港。
赵烨的心猛地一紧,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公孙可紧接着抓住了他的手,温柔地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手指轻轻拂过那如丝般顺滑的发丝,每一根都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就像十年前一样,为我梳梳头吧,这样我就能安心了。”
“她们倒是痛快。”
她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星陨剑鞘上的裂痕。
忽然回过头,看向身边的赵烨,调侃一样的笑着说道。
<!--PAGE 4-->
“可赵大哥,如果你当真再救回一次那名为公孙可的女子,看到的真是‘公孙可’吗?或者说——”
剑气轰然炸开,将漫天萤火绞成星雨。她的瞳孔倒映着赵烨惊愕的脸,声音浸透了十年霜雪:
他嗓音沙哑,剑气激得满地碎石浮空。
公孙可忽然笑了,笑意比山巅积雪更冷冽。
她并指抹过星陨剑刃,鲜血顺着剑身的丝丝缕缕裂纹渗入剑纹。
她伸手接住一只萤虫,看着它在掌心碎成光尘。
“我在乱葬岗里站了三个时辰,剑气十七次凝成剑锋——最后却看着野狗把她撕成碎片。”
赵烨掌中的星陨剑忽地响起一阵哀婉的悲鸣,仿佛这剑,作为公孙可的本命佩剑,能更敏锐地捕捉到她内心的波澜。剑身之上,一抹抹血污诡异地浮现,又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公孙可猛地睁开眼,那双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更多的却是深深的绝望。
她几乎是本能地抓起身旁的酒坛,仰头便灌,全然不顾那坛中早已滴酒不剩。
空****的坛子在她的手中摇晃,发出的不是清脆的酒液碰撞声,而是呜咽般的风声,仿佛连风都在为她哀鸣,为她那不公的命运而叹息。
<!--PAGE 3-->
她的眼眸紧闭,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又或是在内心深处寻找一丝慰藉。
此刻,山崖之下,雾气开始无端翻涌,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大海,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寒意与神秘。
这一刻,公孙可与过去的自己完成了一次深刻的切割。
尽管他们共享着同样的血脉与记忆,但如今的他,已经超越了那个在苦难中挣扎的灵魂,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存在。
推演之术的光芒逐渐消散,公孙可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过往的尘埃一并吸入胸膛,又缓缓吐出。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伪装。
终于,在第十个年头的某一天,当又一个客人踏入门槛时,她已能熟练地勾起嘴角,绽放出一抹温婉而迷人的微笑,那笑容背后,藏着的是无数次泪水洗礼后的坚强与无奈。
而今,公孙可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他的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记忆的画卷缓缓展开,那是一段她不愿触碰的过往。“她”,曾是公孙可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自己,一个被迫在风尘中辗转的女子。
她曾试过,在那灯红酒绿的夜晚,用一支尖锐的发簪,带着决绝与愤怒,企图戳瞎那个企图轻薄她的客人的双眼。
然而,换来的却是被无情地悬挂在幽深的井中,度过了漫长而绝望的三天三夜,黑暗与寒冷几乎吞噬了她的意志。
而赵烨这是个时候,并没有出现之后的结果。
<!--PAGE 2-->
可此刻的在这十年前的光景之中,再没有那道明媚的阳光。
王浅浅蜷在赵烨身侧,银铃随呼吸轻颤,醉红的脸颊贴着他衣角,泪痕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公孙可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瓷坛磕在崖边碎石上,清脆的裂响惊起几只夜枭。
她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剑气凝成的霜白裙裾被夜风掀起,露出腰间一道暗红旧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