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韩子棠迷糊的醒来,头还有些痛,太子哥哥的声音往脑子里钻,才恍惚自己竟是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唤了一声十,十出现后立即奉上杯水,韩子棠饮了些水仍觉得喉咙干涩,火烧酸蚀一般。
韩子希跟在韩子越身后,阴沉沉一张脸,韩子棠一看见两张臭脸就更是烦心,靠着十的手勉强撑起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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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
“不能进去啊,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韩子棠、韩子棠、韩子棠……
阿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扑进蔓娘的怀抱嚎啕大哭:“妈妈,我好害怕,子棠为什么还不来,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怀里抽抽噎噎的一团,前襟很快就被打湿了一片,蔓娘轻轻拍着阿朱的背,听她哽咽的承认自己的错,朱唇轻启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张张合合到底还是一字未说。
君上也果真不负殷亲王所望,推开月亲王的手,重重的跌在地上,软涩的身体支不起来,两条腿软得和面条一样,双手也撑不起身体,而月亲王明白殷亲王的意思,也舍得在一旁冷眼。
殿中,君上着着亵衣,再三跌在地上,撑不住的手想要锤地面,也因为软糯的身体使不上气。
韩子棠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无力,自己有多蠢才会陷自己于如此无力的境地,帮我——他张着口型,茫然的看着静观和二哥,两个人都伫立一旁,看见他求助的目光,偏头不看。
蔓娘叹了口气,“阿朱,你该长大了,你该好好想想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我怎么知道?是他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的,我这样很过分吗?”
阿朱强词夺理的回答,一颗颗水珠如同雨帘垂落一般连珠而下,再楚楚可怜的娇样,也能肉眼可见掩藏的强撑。
“这皇位,本就该是大哥的,我死后,不论你二人谁上去,对天下都是好事,”韩子棠开始交代后事,谁想听他讲后事。
活人当自己作死人,作践什么?
韩子越听懂了,舍不得伤害那个女人,所以就伤害自己的身体,他怒极反笑抽出十腰间的软剑,剑尖指着韩子棠,软剑因为使用者过度的用力也左右颤吟,剑尖似蛇尾摇摆。
韩子棠顿了顿,摸着自己的心,双目迷茫的看着两个哥哥,兀自张了个极淡的笑,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他是真的栽了,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自处。
“阿朱的眼睛里是对所有的好奇,她就像个孩子,太单纯也太纯粹。有的人纯粹或对信仰或对艺术,阿朱的纯粹却不然。我最初以为她是喜欢舞蹈,可她的眼里没有舞蹈,故而舞姿有灵气却无灵魂,她的纯粹无人引导。”
“也因此——她的单纯、她的纯粹,变成了伤害我的利刃,我才发现,她的纯粹是看我在她的手段下娇态淫态百出,”韩子棠谈及此又停顿下来,支支吾吾的到底还是说出了这几个字,多可笑啊,自己心爱的人,喜欢的是自己在床上被羞辱被玩弄到崩溃的样子。
韩子棠断断续续的说着,他的脸色已经算的上是蜡黄,似是风烛残年一般。
韩子越紧握双手,低吼一声,“韩子棠!你就那么喜欢她?!”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开始的喜欢也就只看她一眼而已。这能算爱吗?这叫爱吗!”
可谁曾想连这样的法子,子棠居然仍不愿意采用,韩子棠深深吸了口气,靠在子希怀里又咳了好几下,才说道:“我和阿朱的事,不劳殷亲王插手!”
“那若是二哥插手呢?”韩子希也听不下去自家弟弟的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向着那个妖女。
“二哥——”韩子棠急促的握住韩子希的手腕,没几下又开始不要命的咳嗽,一口黑血直接溅在地上,刺疼了两个人的眼。
韩子希紧跟着说道,“发生那么大的事,你一句话不和两个哥哥说,子棠啊子棠,你这是要二哥的命啊!”
两人左一句右一句,韩子棠青筋跳动的生疼,用手揉着太阳穴,韩子希瞬时心疼了,替了十的位置揽着自家弟弟,轻揉他眉心和太阳穴。
“你还疼他!他都不管你我,你还想他身体舒不舒服!”
阿朱红着眼睛,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惊慌未定。
蔓娘看着这样的阿朱,到底还是有些心疼,终究是宠了将近十年的得意弟子,哪怕心里有怨有恨,可看着阿朱精神憔悴,还是会心软。
叫了那么多年妈妈,蔓娘又何尝不是真的拿阿朱当亲生子一样对待呢?
“殷亲王和月亲王擅闯朕的寝殿,意欲何为?”
原看见子棠的情况,见他骨销形骸,韩子越和韩子希心里心疼好多,没想到子棠第一句话竟是问罪。
韩子越首先黑了脸,质问道:“我若不来,怕不是你什么时候死了,我都不知道!”
静观假模假样的阻挡了几下,脸上的焦急之色假的堪比戏台上戏子的厚粉,韩子越也懒得理静观,他对静观这些时日在后宫的动作很满意,作为回报,他会好好让宫里人管好自己的嘴。
“滚开——”
韩子越轻轻松松的越过静观,踹开宫门,直接往里闯。
异地而处,如果蔓娘是君上,她绝对不会原谅阿朱,哪怕再爱,也好过一次次的伤心。
蔓娘怕啊,如果这一次君上都愿意原谅阿朱,那阿朱以后还会闯出什么样的祸?到时候君上心寒至极,可还会选择保阿朱?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好了,活得不快活,可还活着就很好了。
蔓娘半阖着眼,抱紧怀里的阿朱,看着墙外的天空,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这样就很好了。
阿朱想了一个月,她知道自己错了,她不该仗着子棠对她的纵容,一再试探韩子棠的底线,她真的错了。就连蔓娘都说要她学着长大,但怎样算长大,怎样算懂事?她已经足够害怕了,担惊受怕了那么多天,在孤寂的宫殿里一个人那么多天。
韩子棠为什么不来看我,阿朱有些怨,又有些期待,子棠肯定不会不管她的,那时候她会好好道歉的,她已经受苦那么多了,该原谅我了吧?
阿朱咬着下唇,多日不施粉黛的小脸苍白的很,她看着宫门,朱门紧闭,宫人把守,只有一个人能救她。
呵——韩子棠对着自己嘲讽一笑,他怎么忘了呢,当初坚定登基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想保护的人吗?
韩子棠抬头看着天花板,金碧辉煌的顶上垂下一盏宫灯,白日点灯叫他眼底闪过一丝水汽。
“来人!扶朕更衣!”
“我告诉你韩子棠,你如果死了,我定要你的阿朱为你陪葬。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先让她在下面等你。”
话毕,韩子越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往外走去,静观并不阻拦,他听到了所有,为自家君上不值,又怎么可能会拦下殷亲王。
更何况——静观抬眸看了眼君上,如果要阻拦殷亲王殿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君上自己去阻止殿下,殷亲王这是下了剂猛药。
“我恨她不考虑我的感受,我恨她前一天和蔓娘说‘信不信能让我脱光衣服在蔓娘面前爬’,后一天竟真的付诸行动,没有经过我任何的同意,我恨……”
韩子棠凄笑,韩子越首先听不下去,“别说了,子棠……”
“我爱阿朱,可我也恨她。爱她,所以舍不得伤她;恨她,所以不想再见她,”病床上的青年冷漠的擦了嘴边的血渍,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大哥,二哥,我什么都明白,我想不透啊,我想着想着,做梦都是噩梦,梦见蔓娘和阿朱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大笑。”
韩子越的质问打在韩子棠心中,韩子棠苦笑,费力扯开一个算不算笑的弧度:“我也想过啊,大哥。”
“在山阴,我先是闻到了段白梅香,那香味和母妃身上的香味极为相似;我本是为了这香追赶出去,可这时候我的劫数到了,阿朱啊,她掀开她的帏帽,杏眼睁得圆圆,往后顾看一眼,直盼的我心意痴迷。又似是看见了我,对我笑了一下,我的魂灵被她这一笑直接颠倒了乾坤。”
“二哥,我知你不懂我这种感觉,我知你是觉得我受美色蛊惑,我在去玉满楼当琴师前,拿着阿朱的画像想了一天一夜。”
“你!”
韩子越气的半死,又气又急上前和韩子希一起给韩子棠顺气,双唇直哆嗦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大哥,我这些天想了许多,想过杀了阿朱,也想过送她出宫,可我只要想到没有阿朱,或者阿朱痛苦,我的心就开始痛,我从来没那么痛过,我不能没有阿朱。”
韩子越置气甩袖,阴柔的脸上阴沉沉显得阴鹫的很,“韩子棠,你可还记得你答应我的?江山为重,己身为轻!是,你是做到己身为轻了,为了一个蛊惑妖女,把自己作践成现在这样!你高兴了吗?啊——!”
韩子越就差捏着眼前这小子的耳朵在他耳边怒吼,看着子棠脸色青黄,也有些后悔说话太重,又补了一句,“贱人这般对你,你舍不得杀她,我帮你杀!”
“你如果还想着她,我就给她吃颗七日魂,她小命在你手上,每隔七日就得向你求解药,再不会对你不敬,”殷亲王见子棠脸色焦急,仍旧不愿意杀了阿朱,话锋一转,只说要用毒药控制阿朱。
阿朱问的话,蔓娘不知道怎么回答,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谁也没去接触过。
若水觉得玉满楼的韩公子不会赶尽杀绝,锦瑟觉得君上终究是君上,到底谁的想法是对的?
一把刀最恐怖的时候,从来不是落下那一刻,而是将落未落的精神压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