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车站,其实就是一片空场地。那时也没人管,各自为营,来人就拉客。几个售票员吵闹半天,我和爷爷上了一辆汽车。破破烂烂的,窗子都掉了。到了中午,车就出发了,往大城市里赶去。以前路边的风景,现在是见不到了。当年我们走过村庄,基本全是瓦房,后面竖着烟囱,冒着徐徐炊烟,只有少数楼房。屋后都有院子,养着鸡鸭之类的。公路也破烂,路上车少,开的飞快,一路颠簸过去。
车开了四五个小时,我也渐渐睡着了。醒来后,车已经停站了,来到大城市中。下车后也没时间给我游玩,爷爷直接带我去了火车站。只依稀记得,大城市里楼房很高,车也多,人都穿着花花绿绿的,很是漂亮。至于火车站,不像现在,建筑像欧洲风格,旁边是个大钟楼,不过钟却停了。到了晚上,我就跟着爷爷上了火车。当天火车山的人少,一路上的风景,足足陶醉了我几天。一看到稀奇的东西,就大呼小叫,询问爷爷,爷爷知道的,就全告诉我。
下车后,找了个旅馆休息一夜。第二天又踏上了旅途,前往一个小镇。这个小镇,比起我故乡的小镇,略微繁华点。爷爷告诉我,他是来投奔一个故人的。下车后,爷孙俩走在公路边,路边没人,旁边载着树,一旁是河道,积着水。城里的水跟农村没法比,农村的水,清澈见底,城中的水,却都是黑色的。
“她不让我下葬,被河水冲走了。”爷爷如实说了,清秀男子喃喃的应了几声,心不在焉,就要离开。爷爷叫住了他:“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出来,我或许能解开。”清秀男人回头看着爷爷,良久,还是扭头走了。
清秀男子走后,爷爷牵着我的手赶路。路边都是杂草,沾满露水,走了不远,我裤脚全部打湿了。“怜儿,怜儿...”爷爷听到这个声音,把我拉住,对我说:“停下来,有人找你。”我很是奇怪,不是我没听清有人叫我,而是从未有人喊过我“怜儿”,爷爷也只是唤我“天怜”。我回头一看,路尽头远远有个女人跑了过来,一边叫唤,一边招手。一跑到我身边,就把我抱住,哭了起来。我当时很反感,大声嚷嚷,使劲推她,从她怀里钻了出来,躲在爷爷后面,警惕的看着她。她见我躲开了,有些不知所措,擦干眼泪,从兜里掏出不少零钱,全是一块二块的,塞进爷爷手中,眼睛却是直盯着我:“多谢您了,多谢您了。”
爷爷把钱还给她,说:“这些钱我拿着没用,你留着用吧。”她见爷爷不肯要,把我从爷爷后面拉出了,塞进我手中。我一愣,把钱握住了。爷爷看她把钱塞给我,也就没说什么了。她捧着我的脸蛋,打量好久,直到我满脸通红,怒瞪着她,她才不舍的放手,眼泪又流了下来。爷爷安慰道:“我们要赶路了。放心吧,长大后,他就懂事了。”
等他们走后,爷爷让我去李老师家呆着,然后一个人出去了。我在李老师家吃完饭,看了一会书,很快就到晚上了。李老师见爷爷没回来接我,让我留在那过夜。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和爷爷分开那么久,我心里很难受,在门外张望半天,就告别李老师,一个人溜回家中。
晚上八点左右,爷爷总算回来了,背着一个大包裹。我高兴极了,打开一看,全是衣服鞋子。毛衣,棉袄,还有几双布鞋,都是童装,显然是给我准备的。我抱着一件大外套,好奇的问爷爷:“爷爷,这是谁的。”爷爷把我翻乱的衣服装起来,告诉我:“你长大以后穿的。这二天,你想去哪玩,就多玩会。过几天,我们就要搬家了。”
我听说要搬家,兴奋的差点跳起来,连忙问爷爷:“去哪去哪?我要搭火车,做飞机。”爷爷也没说去哪,只是说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小时候不知离乡只苦,一心想着奔往远方,长大之后就怀念故乡,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随后,四个人把棺木抬上后面的木船。活人全部上了前面的船,由一根绳子拉着后面的船,缓缓往上游划去。人尸不敢同船,有此可见,爷爷对女尸的谨慎,倒什么地步了。当天的氛围,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天地间,茫茫阴色,二条小船在河中逆水而上。船上的人,一言不发,后面的棺木,被绳索拉着,荡开不少水波。我愣愣的坐在船头,望着后面的棺木。这里山水很安静,我也很安静,不明白为啥有那么多怨气。
“扑通!”一声,突然有人掉进水里了,大呼救命。我赶紧看过去,流氓不知什么时候掉进水里了,拼命挣扎,后面的木船,慢慢开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到他头上了。爷爷连忙大喊:“停船,停船,要撞上了!”船夫急忙把桨停住了。我把四周看了一眼,吓得喃喃自语:“还...还在开。”那种情况,真的能把人吓得半死。船夫已经停止划桨,但二只船仍然逆流而上,还差半米,后面的船就要撞上流氓脑壳了。流氓没注意到后面情况,仍然在大喊大叫,我们耳中却听不到流氓的喊叫。只是愣愣的望着棺材,往他头上撞去。
这个时候,只有爷爷冷静异常,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猛的一割,绳索断裂,二只船彻底分开。水波流动,后面的船逐渐被冲走,远远的消失在河面上。爷爷暗叹一声,连忙招呼船夫救人。船夫这才缓过神来,把船划到流氓身边,把他捞了起来。流氓头发湿乱,呛了几口水,真的害怕了,哭道:“老爷爷,我不去了,真的不去了。钱全都还你,一分我都不要,不要了。”原来流氓站在船边上,脚下突然一滑,掉进河中。本来他也会水,不过脚腕貌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一般,把他往水下拉。要不是他水性好,早就沉下去了。
一群人愁眉苦脸,爷爷一过来,昨天的那个老者赶紧迎了出来,把爷爷接了过去。其他人都想看新奇,围着爷爷不肯散开。爷爷对老者说:“你让这些人,哪来的,就回哪去,不要在这逗留。”老者听了,连忙吆喝那帮人回家。那些人料想也不是什么好事,都老实回家了。很快,屋里只剩老者一家人了。老者把爷爷领进屋,我也跟着进去。屋内挂满白布,堂屋桌案点着蜡烛,清香。屋内摆着棺木,装着尸体。老者请爷爷和我入座后,才道明事情原委。
这种东西,我目前也吃不消,选个最简单的命相说说吧。命相主体分为“诚”,“惧”,“窃”,“苦”,“破”,“幻”,“圆”,“正”,“滑”,“临”等。何谓“诚”,就是心直口快,说一不二。所谓“惧”,是指为人胆小,却心存善意。“窃”,明事理,懂保全自身,适合乱世存活。“苦”,指为人苦恨,怨天尤人。“破”,刀者,犹如侠客。“幻”,这种人,是最懂得伪装自己,让人摸不透底细。“圆”,善意居多,为人通达四方。“正”,刚正不阿,包拯是也。“滑”,狡猾,一般心术不正。“临”,君者,领众生,改写春秋。
算命的人,以“诚”,“具”,“窃”,“滑”居多。“圆”,“破”,“正”,“幻”,“临”此类人士,已知天命,则不用别人算命了。其实大家也不必羡慕些什么,我叶天怜,也只是个诚心人,普通百姓一个。
至于算命,要先学会看相然后通过谈话读心。有人找你算命,首先观相。至于观相,也有很大玄机在里面,于中国五千年世俗脱不了干系。而且看相算命这种东西,到国外就行不通了。举个例子,一个人从小张着方脸,怒眉,周围的人就会赞他长大以后,会刚正不阿。久而久之,这个人自然有种正气。尖嘴猴腮相,也是如此类推。观相只是算命第一步,其次是望眼。来人眼神是否恐慌,逃避,坦诚相待或者捉摸不透,这需要望眼。最后就是读心了,这是算命最重要的一步。通过交谈,可以知道来人的经历,身世,以及目前的心态,可以推测他以后的道路。
爷爷带着我在城镇中穿梭半天,大街小巷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道,总算来到一座道观前。面门口有二根柱子,盘着双龙。前面是一道大门,旁边有二个小侧门。围墙青砖绿瓦,底下刷着一道黄色油漆,庙门上棱角朝天,上面挂着一个牌匾“疏云观”。爷爷带我进去,里面只有寥寥游客。一个四十左右的女道士,穿着长袍,戴着青帽,在院内扫着落叶。爷爷走到她前面,问道:“请问清宇道人在么?”
女道士吃了一惊,反问爷爷:“您怎么知道清宇道长的?”爷爷感叹一番,回答她:“老朋友了,算下来,四十年没见面了。”女道士一脸惊讶,连忙恭敬道:“怪不得,怪不得。清宇这个道号,道长已经二十年没用了。您往后院走,道长正在劈材。”爷爷连忙称谢,带着我来到穿过道观,来到后院。后院却是个竹林,远离城市的喧嚣,一个老道士正在后院劈材。爷爷走了过去,喊道:“清宇兄,还记得我么?”
清宇道长抬下头,看到爷爷的面容,手中的砍刀掉了下来,好久之后,才呵呵笑道:“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你这张破脸,老道一眼就看出来了。”说完二个老人都呵呵笑了起来,眼眶却湿润了。二个人相见,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清宇道长突然看到我,欣慰笑道:“这个,是你孙子?”爷爷点下头,清宇道长直点头:“好,好,好!”
爷爷等女尸入棺后,拿出工具,给女尸补了一下妆。然后把她身体摆正,整理好衣服,合上棺木。接下来,爷爷让他们找几根绳子绑住棺木,然后带着我找到村中船夫,借了二条船。让船夫把船开到河中上游码头,让他在那里等我们。
安顿完毕后,我们回到家中,四个人抬着棺木,我从兜里翻出条白巾,缠在右臂上,准备在前面开路。爷爷连忙拉住我,把白巾扯下来,说:“什么也别做,抬上棺木,速度走,去上游码头。”四个人听了,加快脚步,走在山间小道上,往码头赶去。这次的确很诡异,以往抬棺,都是童子开路,老人断尾。走上十米,就要把棺木放下来,几个抬棺人大吼一声:“安心上路!”宏亮的吼声就会在山涧荡漾,气势恢宏。
不过这次不是,天色阴沉,几个人一声不吭,往码头走去。爷爷拿着把扫帚,跟在棺木后面,走一段距离,就在地上轻轻扫一下。我见了难免好奇,把扫帚要了过来,一路扫过去。走了二里山路,流氓力气不支,满头大汗:“休息一下,休息一下。越来越沉了!”爷爷连忙阻止他:“不能落棺,直接上码头。”
走了一会,爷爷突然站住了,紧紧的盯着前方。我也挺是好奇,往前面望去。只见一辆灵车挂着白条,车上的送路人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我在那呆呆看着,隐约觉得不对劲了,耳中的喇叭声消失的一干二净,眼中只有那辆灵车。灵车拐了一个弯,朝我们开了过来。我吓得愣在原地,那辆车,不是顺着公路开,而是斜着往河道里冲去,司机仿佛没感觉一般,刺耳的喇叭声中,方向盘一动不动。
“下去了,下去了。”我赶紧跳起来,大呼大叫。爷爷把一条白布缠在手腕上,指着右边,长吟道:“路在人间!”司机听见我们叫喊,这才回过魂,此时离河沟不足二米了。急打方向盘,踩刹车。车往反方向开了过去,摇摇晃晃,撞到一颗书上,树应声而断,被撞出二截。车头也深深陷了进去,还好没卡住司机。司机拿出锤子,砸开车窗,跳了出来,回想着刚才一幕,惊魂未定,恐慌的眼神,朝我们望来。车上的送殡人受到震动,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惊疑连连。爷爷牵着我走了过去,对他们说:“今天不适宜出殡,把尸体先拉回去。”
几个送殡人开始不相信,后来司机把刚才的事情说了,才知道是爷爷救了他们,都无比震惊。一个老者连忙问爷爷:“那何时出殡为好?”爷爷思虑一会,回答他:“你们把地址留下来,然后再把尸体拉回去,我明天过去看看。”老者拉扯半天,希望爷爷当天就跟着他们过去。爷爷由于要见故友,只是答应明天过去看看。几个人千恩万谢,又把尸体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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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后,爷爷牵着我离开了这里。走到路上,我心中怪怪的,回头往后望去,只见她还站在路边,目送我们走出视野。看见我回头了,她连忙朝我使劲挥手,我也朝她挥手,算是告别了。事隔十年,爷爷才告诉我,她是我母亲。其实爷爷刚拾到我那天,就知道父母就在附近村庄,只要是正常人,总不会千里迢迢的把一个婴儿扔在这吧。当我一岁时,爷爷走开始在附近村庄打听,姓叶的男子,姓徐的女子。不用几个月,就发现我父母踪迹,就在隔壁村。原来父母从小相好,长大准备结婚的。后来外公觉得父亲家穷,就棒打鸳鸯,把母亲嫁给村里一个有钱人家。无奈当时母亲已经坏了身孕,我刚出生没几天,外公就把我抱走,扔在集市上,后来被爷爷抱走了。父亲一伤心,就远走他乡,去了外地。母亲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挂念着我,只好含恨嫁了。爷爷找到过去时,父亲走了,于是找到母亲。母亲一直想过来看我,又怕丈夫打她,只能暗地资助一下爷爷。我那天临行前的衣服,全是母亲亲手做的。爷爷讲给我听后,虽然我已经十八岁了,还是心里泛酸,接受不了,一个人在江边游荡好几天,才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九十年代初期,小镇是没有火车的。那时我头一次来到城镇,好奇欢愉之心,早就冲淡了离别之绪。那时候轿车少,满街都是麻木,拖拉机,摩托车,越破的车,开的越快。一路绝尘而去,后面是滚滚浓烟。街边全是小摊,卖的都是衣服,日常小用品,以及烟酒水果。不像现在,大街上布满娱乐场所。爷爷带我到路边小吃店吃了一碗面,就匆匆上路了,来到车站。
爷爷让我好好玩几天,我又没朋友,只能一个人爬爬山,钻林子,玩下水。很快,三天就过去了。那天鸡刚打鸣,爷爷就把我喊起来,收拾好东西,就准备上路。小路边,朦朦胧胧中站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李老师。李老师接过爷爷背上的包裹,送我们一程,边走边道:“您走了,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爷爷沉吟一会,回到他:“这个难说,估计不会回来了。”李老师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本书来,递给我:“来,这本书你拿着。记得哟,长大后要回来看老师。”我心里突然一阵难过,把书接了过来,却是一本精装的,李老师家中有一本旧,封面泛黄,分四册,弄丢了一册。我以前只看过三册,没能看完,一直是我心病。这次李老师专门跑到城市给我买的。
走了四五里乡路,终于到了村子尽头,再往前走,就到城市边缘了。李老师也没什么话可说,只是让我们多保重,然后就回村庄了。望着李老师远去的背影,我眼圈红了,撅着嘴,不是滋味。这时,突然有一个人从林中钻了出来,走到爷爷身边,问道:“她下葬了吧,东西呢?”来人却是那个清秀男子,找爷爷要图纸来了。
爷爷把他扶了起来,轻声告诉他:“她已经走了。”流氓这才安心点,似乎相信,又不信。抖着身子,往后面望去,一个黑点,已经消失在河面上。再低头一看,只剩下半截绳子漂浮在水中。
那天过后,我们就把女尸丢了。
女尸弄丢后,我们回到家中,一路上,流氓眼神黯淡,仿佛丢了魂一般。在我家门口,大伙就散了,流氓茫茫然的,跟着刘青山他们走去。爷爷喊了他一声没反应,追了上去,把他拉住,交代几句:“我给你的那些钱,不要乱花。成个家,做点善事,多积德。”流氓张着嘴巴,直愣愣的盯了爷爷一眼,一声不吭的走了。衣服还是湿的,萧条的身影消失在乡间小路尽头。他这一生,算是毁了。
命相这事,我说的简单,其实需要很强的人生社会阅历,才能吃透。这也是我小时候一句都听不懂,步入社会后,豁然开朗的原因。
听了几个钟头后,我就困了,道长带着我来到一个卧房,让我休息,然后二个人继续回去论道,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休息的。第二天起来,我来到院子一看,四周空旷旷的,晨风凉人,古木醉意,道姑一大清早,就开始打扫庭院。没过多久,爷爷和道长出来了,二个人呵呵大笑,似乎意犹未尽。在道观里,我还是挺快活的,至少道士不会因为我是入殓师的孙子而排斥我,况且能学到不少东西。
吃完早饭后,爷爷就带我上路了,去找昨天送殡的那家人。按照他们所说的地址,我们上了一辆小麻木,走出城镇,一路上全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绿意怡然,走了半个钟头左右,在一个曾姓村庄下了。打听半天,来到一户人家门口。门前聚着不少人,显然刚和喝完白喜事,还没散完。木棚前面,地上散落着烟花的痕迹,也没人打扫。
故友碰面后,清宇道长也不做事了,拉着爷爷的手,回到道观叙旧,爷爷让我随便玩玩。我满是好奇,在道观中转了起来。这是个小道观,里面基本没游客,平时只有附近老百姓烧点香,求求神。道观不同于佛门,供的是三清真人,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之类。都是头顶尖尖的,下巴长着山羊胡须。那时我小,也不懂。都到处乱摸,雕像前面,都摆着案台,供着檀香以及水果。案台下面,就是金黄色蹲蒲,是供游人跪拜磕头用的。门口有一“祈福箱”(行善台),游人在这拜神后,一般都会投点钱进去,以养活观中道士。门口有二座“焚香塔”。高约二米,像竹笋一般,中间掏空,供游客烧香,焚黄纸。
我当天一路小跑,把道观内所有的神仙都跪拜一遍,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头,然后对着他们胡说八道。说着说着,感觉他们真的在听我说话一样,自娱自乐了好久。小城镇中的道观,估计很少有人去过,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院内清雅,道士盘稳不动,不求钱,只求游人诚心。长大之后,我去大城市道观,进门要钱,烧香要钱,道士也满口胡言,真是一团糟。
到了晚上之后,道姑安排我吃了一顿斋饭,还没见爷爷出来。于是跑进道观里面,听听他们谈论什么。爷爷和道长正坐在木床上,头顶有一颗微亮的灯泡,灯光下,爷爷眼神深邃,道长白须抖动,似乎都遥不可及。他们也没注意到我进来了,仍然在探讨一些事情。入殓师和道长能秉烛夜谈,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其实不然,有些东西,你摸索到最后,才发现全是通的。只不过以不同方式,走入俗世罢了。人知天命,种田老儿都能和大师谈论一宿。那时候我也不懂,他们十句话,我能听懂一句就不错了。不过还是喜欢听,然后自己断章取义,胡思乱想,也不打扰他们。直至如今,回忆起当天二位老人谈论的内容,足足可以写十几本书。目前我也只是半懂,他们那天谈论的,有天命,春秋,方圆,人神,鬼魂,世俗,命相,纲纶等等。
“老爷爷,不是不肯抬呀,几百斤了。”流氓汗越流越多,差点哭了起来。刘青山在一旁大乐:“虽然你手脚不老实,压死你。怪不得这么轻呢,原来全被你扛了。”爷爷听了,看了看他们四个。果真,刘青山三个一脸轻松,就流氓一个被压弯了腰。于是眉头一皱,说:“先放在地上,休息一下。来来来,你给棺材磕几个头。”
流氓这才知道是女尸的问题,把棺材放下来后,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少奶奶饶命呀,饶命呀!”磕完后,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十几耳光,直至爷爷挥下手,才停了下来。随后四个人又抬起棺木,这时流浪老实多了,大气都不敢出。一行人风尘仆仆,来到上游码头。
此时正值初夏,河水清亮,只不过天蒙蒙有些阴沉,水面上有着淡淡的雾气。我们从坡上走到码头,船夫早已把二条船开了过来,在那等着。爷爷让他们把棺木放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纸钱,冥币,元宝,点上一柱香,开始烧了起来。没过多久,一对纸钱烧成灰烬,青烟飘进空中,消散在水雾里。爷爷站在码头,吟道:“诚心人走水路,如履薄冰,河神保佑。”很快,山谷里充满爷爷的吟唱,长久不绝,仿佛河底真的住着河神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