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突然之间很多人就对我友善多了,会喊我的名字,跟我打招呼,那段时间几乎每晚都有不一样的女伴。”
“真像在做梦一样……”
“的确是梦。随后就是时好时坏,我并没有那种一帆风顺的运气,好在片酬慢慢上来了。“
“目前来说是这样。”
“哎,科林,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受欢迎。好像昨天我还在为下一个角色发愁。”他伸了一个懒腰,瘫坐在沙发上,“女孩子尖叫着我的名字,要我的签名。之前在洛杉矶的派对里,好多漂亮的女孩子主动跟我说话,我还收到了不少电话号码。”
科林表示这是好事,只要他不惹出坏新闻就好了。
东京的宣传同样热闹,他三年前曾带着文艺片来这里参展,见到的人大约是现在的三分之一。
真是令人感慨。
提问环节时,一位女观众问他“喜欢怎样的女性”,这个问题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然而气氛热烈(导演和主演一块起哄),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最近比较偏爱棕色头发的女性,由于在场许多女性都染了棕发,这个回答引来了许多尖叫。
科林·沃尔斯站在她面前,目光正好和她相遇。
博物馆前聚集了一些游客,导游举着一面可笑的旗子在讲话。
汽车终于转入上东区的建筑群中,古老大楼前的拱门上的雕饰,宽大明亮的玻璃窗户前的绿色植物,咖啡店的户外区坐满了人。
大约是秋日将尽,阳光也格外慷慨,照在车窗上像夏日的黄昏。
简的手机背面有一道夸张的划痕,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她从后视镜看司机的样子,对方像机器人一样直视前方。
路旁穿着长袍的深肤色女人牵着一只巨大的阿拉斯加犬,享受着周围对她投来的目光。
“简直就像。”艾伦倒吸了一口气,眼珠瞪得老大。
“所以说今晚我们只能吃外卖了吗?”珍妮担忧地说。
简做了一个peace的手势,和朋友道别。
一个蓬松金发的高大女人突然跑到她面前打招呼,后者明显吓了一跳,随即开心地向对方展示落在肩上的叶子,就像小孩展示宝藏。
科林心想这大概就是她常提到的珍妮。
高大女人跟她说了些话,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简·莫里斯一点也不怕冷。她周围的人都穿上了外套,只有她穿着扣到脖子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一条深色连衣裙,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看上去活像是私立女子高中的学生。
她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巴掌大的书,心不在焉地翻着。半红半黄的落叶不时飘落,有一片落在了她肩上,她转过头拿起那片并不好看的叶子,脸上露出温柔快乐的笑容。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笑,消弭了他所熟悉的她本来拥有的神情,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她自言自语,脑海里已经上演了一整出科林·沃尔斯和异国女子相亲相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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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对于13个小时长途飞机之后的时差毫无感觉,他宣称这是他平时爱好户外运动的缘故,完全无视了科林所说的”下回坐经济舱试试看“的提议。
不过中央公园那么大,也不好说。
她踩在落叶上听声音,心思往四面八方发散。
看他的照片会忍不住回想两人赤身裸体的缠绵(即使看着时代广场的巨幅海报也如此),她把这件事归咎为生理期后的躁动。
科林·沃尔斯在最新上映的电影里饰演的角色是一名反派,由于在试映的时候大受好评,片方在特意加重了他的宣传,让人差点忘了他的戏份是一名配角。这种创新型的商业电影取得成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火爆程度有点超出预计。
在洛杉矶和伦敦时,除了采访,影迷见面会,走红毯,出席品牌设计师的开业庆祝,晚上还要参加派对。和有名的无名的渴望成名的人握手交谈,说着违心或不违心的话。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令人疲惫。派对上的漂亮女人很多,也有人与他刻意调情,然而他更加怀念棕发情人的身体和她所讲述的故事,暂时对其他女人没有兴趣。
就像山鲁佐德。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给自己还有两位伙伴在高级商场买了鞋子。
她把漫长的秋日花在了散步上,从时代广场一路走到中央公园,坐在中央公园的湖畔喝咖啡,看小孩玩耍,游人拍照。
新闻里对科林参演的新电影诸多报道,她几乎不用点开娱乐新闻的板块都可以看到他的脸在朝她微笑。
“这个可能是真的吧,“ 简眯着眼睛看了看采访文字,转过头对珍妮一脸坏笑地说, “毕竟我只看过他穿衬衫和裸体的样子。”
珍妮发出一声微弱的尖叫,脸涨得通红。
“你说话太直接了,亲爱的。”
刚好翻到科林接受采访的页面。
“这篇采访把他说得太好了,”珍妮皱着眉头,“说他礼貌,有风度。”
“演员嘛。”简的声音闷闷的,她把被子盖在了头上,像一个帐篷。
他看了看窗外的东京铁塔,想到旅程即将结束,可以回到曼哈顿听棕发的情人讲更多的故事,心情好了起来。
于是他鼓励年轻演员,说他有很好的天赋,只要努力,很快就会愈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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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须努力攀爬到某个地位,才能自由地选择想要的角色和生活。”
“先生……我认为,现在已经在那个位置了。”
“还差一点点。之前有个评论家说我‘永远距离成功演员一步之遥’。”
“这话听起来倒像哲学家说的。”
她轻轻一笑,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要出国多久呢?”她故意改变了话题。
年轻的演员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突然的坦白。
“所有的人都在看你的名气,”他停了停,决定还是继续说,“好的时候谁都是你的朋友,想从你身上得到点好处,不好的时候没有人在意你的死活。”
他看着杯子里的圆形冰块,想起自己付出过的令人厌恶的东西,沉默了五秒钟。
“刚成名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他往自己的玻璃杯里再倒了一点威士忌,“那时候我比你的年纪大一些,在电视剧里混了点年头,然后出演电影里的配角,后来演了一个有点特色的角色……”
“就是那个有残疾的士兵吧?”
“亚洲的女孩真是不一样,”晚上十点,他和同行的主演在正对着东京铁塔的房间喝起酒来(导演独自出门去寻找好喝的日本酒),他是个年轻新演员,总是精神奕奕,“感觉更加有活力。”
“我觉得她们很可爱。”科林懒洋洋地摇着酒杯,“比总是上赶着染金发的美国女孩好多了。”
“你真的比较喜欢棕发吗?”对方兴致盎然。
当她再次走进那栋公寓时,门卫像早上刚见过面一样对她微笑打招呼。
她走到电梯前,翻出拎包里的口红,钥匙还有口香糖,终于摸到了那张薄薄的卡片。
抬起头时,电梯门打开了。
观光巴士的等候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鲜红的敞顶巴士极其缓慢地到达终点。
纪念品店的门口还在维修,店主坐在一堆“我爱纽约”的套头衫中间看摔跤比赛。
中央公园旁的马车夫正在招揽生意,漂亮的白马惬意地原地踏着蹄子。
亚洲的活动反而轻松不少,晚上不用参加应酬式的派对,可以自在地休息。他想起那个中国男人的故事,忍不住在观众里寻找符合她描述的人——会和法国女人在美国东部经营农场的中国男人会是什么样子?无从得知。
他对这个国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以往不感兴趣的中国菜也变得可以接受。
其中一个晚上,导演喝了白酒,他和同行的年轻主演得以观赏这个严格认真的男人醉醺醺地大声高歌并呕吐收场,在第二天的活动里,导演不得不全程戴着墨镜并寡言少语。
“唉,我可怜的小狗,”珍妮目送着车远去,“但愿她不要说什么想吃披萨之类的傻话。”
“应该不会,”艾伦对周围几个窃窃私语的同学怒目而视,“她最近比较喜欢吃炸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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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莫里斯匆匆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挽着好友离开了。
简自认为是最轻松的大四学生之一,她只剩一门课程要修读(米德尔教授的最近开始激烈地讨论性工作者的合法性,这让她觉得很微妙),论文题早已拟好,不打算找实习或者工作。
下午的课结束之后,她和两个伙伴正在讨论教授的卷发是否每天都精心吹过,一辆她不认识名字的高级轿车停在了三人面前,司机彬彬有礼地下车,问她是不是简·莫里斯小姐。
大约是他的目光有了触感,她注意到了遥远处的他。
笑容转瞬即逝,眼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注视着车窗,目光锐利得似乎能看清玻璃后的人。
他看着她,忍不住开始设想待会儿要如何解开她的衣服。
车开到曼哈顿下城区,幸运地找到了停车位。
路过的学生对这台庞然大物并不在意。
科林一眼就看到了他所想的那双眼睛。
她对时间的概念很糟糕,时常把不久之前的日子当作遥远的过去,这十天对她来说似乎有半个月,万圣节仿佛近在眼前。
她认定他已经对她厌倦,睡了别的女人,不再对住在布鲁克林的女大学生有所留恋。
“那真是太可惜了,和他再做一次也是好的。”
那是一种克制的笑容,好像连每一分一毫都精确计算过,通过多方考核,最终呈现。
她用指尖触碰手机屏幕上他的脸,想把他的笑容往上提。
中央公园的树叶并没有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全部落下,相反树木依旧郁郁葱葱,只有湖边的几棵配合季节展现出好看的橙红,有些则干脆把黄叶全部抖落。
“只是性而已,珍妮。”她翻过身盯着天花板,发现了一块没见过的小污渍。
她的生活又回到了认识他之前的样子,只是她不用再去打工,还能给父亲打电话说不需要他汇钱了——她声称自己找到了一份收入还不错的兼职——这确实也不是谎话。
她依旧穿着以前的衣服,用廉价的化妆品,拎着特价买的手提包。
“他跟你说话的时候有礼貌吗?”
“倒是很温柔。”
“你看看这个,” 珍妮毫不犹豫地掀开她头上的被子,把杂志往她面前塞,“说是对衣着很注意,不会随便拿衣服往身上套。”
简·莫里斯趴在布鲁克林公寓的小床上,往嘴里塞了三颗止痛药,仰头喝了点水把药吞下。
她对于宿醉过后的头痛束手无策,只能吃了药就这样躺在床上。
珍妮坐在她床边的地上翻看杂志,跟她说一些无关要紧的八卦传闻。
年轻的演员表示了强烈的愤慨,他说如果不是科林一直指导他帮助他,自己早在拍片之初就被替换了。
科林很欣赏年轻演员初出茅庐的努力样子,况且时移世易,他要经历得兴许要比自己好很多。
这也是他愿意与他交心的原因。
“十天,可能更久。”
“我想那时候中央公园的树叶已经全部变色了。”她亲了他的脸颊,起身前往卧室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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