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错还记得赵常乐被他抱出火海时呼吸微弱的模样，那时他以为她要死了。

像前两次一样，她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赵常乐浅笑，“我没事。是你将我及时救了出来，我只是吸了太多烟雾，晕了一夜就缓过来了。”

杨错转过头，看到赵常乐坐在床畔。

她面色如旧，只是苍白几分，裸露出来的脸颊、脖颈或者双手没有一丝被烧过的痕迹，像是那一场大火就不曾存在过。

“笑儿？”

杨错醒了过来。

但梦中那生漆抹身的痛感犹在，甚至更加剧烈，尤其是后背上。

杨错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是他后背的烧伤。

从树上刚割下来的漆是乳白色的，片刻后就会变成黑色。

闻起来很刺鼻, 有经验的漆工说千万不可用手直接触碰, 否则哪里碰到漆哪里就会生疮。

但他面无表情脱掉了衣服，用手掬了一把乳状的漆，然后一寸一寸的将漆抹在自己身上。

你看她心心念念，都报仇了，她多幸运，都没有和仇人同归于尽，从火海里逃出来，竟然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她有什么好难过的。

仿佛火海与死亡，都不曾存在过。

这时杨错忽然开口，“不要难过。”

脊背上，赵常乐的手指滞了滞。

像公子息一样。

想起公子息，赵常乐垂下眸，忽然有些失落。

她转移话题，“你背上的烧伤很严重，你趴着别动，我给你抹药。”

乎都被烧毁，露出的肌肤上都是黑色的灰烬，又或是红色的血肉。

但他身体正面却毫发无伤，因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少女。

所有的伤害都被他承担下来，少女安静躺在他怀里, 仿佛只是沉睡。

所以她如今说话有些哑。

“我只是小臂和小腿上有一小片烧伤，上过了药，并不严重。”

“如果不是你，我怕是已经葬身在了火海里。”

赵常乐点头，“嗯。”

杨错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方才在给他背上烧伤处抹药膏，此时手上都是黑色粘稠的药，被杨错抓在手里，他却不放手。

“你没事吧？可有哪儿不舒服？怎么来照顾我，你快去歇着……”

他欲直起身体，可稍稍一动，就觉得脊背生疼，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便听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这声音又熟悉，来自赵常乐；却又陌生，因为很哑。

刺痛, 麻痒，腐烂, 流脓……

杨错沉浸在自己前世的梦里，漆身的痛苦是如此熟悉，让他即使在梦中都皱起了眉。

这时，他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有一双手轻抚过他背上的伤口，然后冰凉药膏抹在伤口上，让他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

“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要难过。”

有一颗泪，毫无征兆的滴了下来，落在杨错的背上。

她不难过的，赵常乐想，她一点都不难过。

杨错听话趴着，他上身赤-裸，赵常乐的手指凉凉的，剜了一块药膏，轻柔的拂过他脊背上丑陋的烧伤。

杨错忽然想起前世，山洞里那个满身是疮的姬错，也曾这样被中山公主照料过。

屋里很安静，赵常乐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双手沉稳，将赵常乐轻手轻脚放在床上，对大夫说, “快……看看她！”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直接跌在了床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