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画不解问道:那你今日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怕今日你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陆知低着头如实道。
这么个木讷老实的人说出一句毫无浪漫之话,却莫名击中了江流画心里最柔软之处,可她还是却强忍下心里涌上来的感动和酸涩,理智拒绝了,陆将军好意我心领了,可你我不合适。
书香门第出身的江流画本就比常人懂得拿话堵人,陆知这么一个榆木脑袋更是被她怼得无话可说,呆楞站在一旁真成了一根木头,江流画心疼看了一眼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直接越过他离开。
不行,你不能走!
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如变成一张虎皮膏药粘在江流画身上,不准她离开,虽然他知道自己生性木楞严肃,但并不意味他不懂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健硕的胸膛起伏不定,显然在蕴酿着什么,江姑娘,我想娶你!
可陆知拦着她就是不让她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我我将军有令,若我不能把你带回去,让我提头来见!
真是根木头,江流画无奈讪讪一笑摇了摇头,言语也轻和了不少,你放心,你家将军不是如此不辨是非之人。就算他真是如此,小叶将军夫人也会劝他,不会牵怒于你。
不行,你还是不能走!陆知跟江流画耗上了,真成了一根拦路的木头,黝黑的脸竟然在冬雪未化的天里生出了一层密汗,一张不会隐藏情绪的脸把焦急写得淋漓尽致。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没了擦身而过,反倒是一声熟悉但不可能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江流画惊讶望去,先是惊喜后是难以置信,然后缓缓垂目,再次抬头之时,已能平淡应之,陆将军怎会在这儿,若非此路上也有后褚敌军?
陆知本就面色黝黑,远看算是喜怒不形于色,唯有见他马未停稳便跨马而下,几步并一步大步跑至江流画面前,对上她秀美却显得疏离的脸,顿时又不知道说啥。他本就嘴笨,不知如何与女人打交道,只好笨拙开口直说道:江姑娘你为什么要离开并州?
这么快,头上日头还未到正午,陆知就已追上,看来小叶也快到了,看来得速战速决把陆知打发离开,若是真来不及也罢,好生跟小叶说声离别,她想小叶会理解她让她离去的。
陆知才不理会她的喊叫,抱着她往并州城回去,春寒料峭雪风不冷,现在找回了江姑娘,他突然不由更加佩服将军,还是将军计谋无双,去梅庄之前就对他说过女人得哄得宠,若是前两样都无用,那就直接把她强掳回去,管她愿意不愿意,反正人都在这儿以后有的是时间磨。如此一实战运用起来,果真有效。
看着仍旧挡在她前路的陆知,江流画真不知该说什么,你难道没听清我刚才说的话吗?我今日还要赶路,麻烦你让一下。
江姑娘我说了我想娶你,你为何还要离开?陆知不解问道。
这次江流画也彻底恼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陆知,我不是处子之身,我不干净了,这次你听清楚了吗?谁愿意一次又一次解开自己往日最不堪的伤疤,尤其对着的还是自己所爱之人。
什么大婚喜酒,陆知完全被搞混了,江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眼看江流画擦肩离去,陆知什么礼数道德全忘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反正无论如何就是不放她走,要走也可以,给我个理由,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不讨你喜欢吗?
江流画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个憨实的男人,战场长年血腥并未染污他的眸子,还是那般干净,转念又想下自己,心里一阵自讽,然后一点一点拉开陆知满是老茧伤痕的手,即便是这么一双手也比她这个人不知干净多少倍。
你不是想要个理由吗,好我告诉你!污血被伤疤封藏起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忘不了自己是一身污秽,我不是处子之身!!在云州最初那段日子如同长在她身上不停蠕动的白蛆,一直吃着她的肉,恶心得她自己都心生厌恶,我十六岁时被奸人夺去了清白,我不是处子之身,我很脏,你看不见吗?
遥望东去路,长路漫漫,露晔朝曦,霜叶夜寒,离京还有千里之远,该是时候启程了。
没吃完的馒头江流画全包起来放在包袱里,载人的马车牛车接连而过,她除了看看还是跨着双脚在一旁雪地里行走。离开汝南王府时,带走的钱财衣物都是她从红绫镇一直带着的,省吃俭用还是能撑到京城。汝南王府的钱她一分一厘都没有拿,不是她清高不怕吃苦,而是不想给小叶添黑:自己怎么也算是她的娘家人,若真拿了汝南王府的银钱,即便这对汝南王府不算什么,就算是她想多了,她也不愿自己不告而别后还给小叶抹黑,就算是一丁点她也不想。
还是走在道路两旁好,官道中间的雪路被来往的行人踩碎,黄色泥泞混合着踩碎的雪水最容易弄湿鞋子,只是也有点坏处,路上几匹骏马狂奔而过,溅起的泥水落在衣上鞋上黄褐斑斑,江流画换了下背累了的右肩,把包袱换了个肩膀继续向前走去,她今日天黑之前得赶到前面一个小镇,否则就要大冷天露宿街头了。
自始自终这段情都是她的一厢情愿,陆知,你很好,可我配不上你。
哪里不合适?你只要说出来,我改,只要你别一声不吭离开并州。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陆将军若他日大婚,别忘分我一杯喜酒。前方的路有多长多远都是她一人之事,陆知,从今日起我不会再介入你的安稳日子,你好好跟参谋千金结婚生子,儿孙满堂,你我最好此生别再相见。
如此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不仅把江流画给惊到了,就连一旁静幽幽道树林也惊起一阵飞鸟腾飞。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流画极力保持着镇定问着陆知。
江姑娘,我想娶你!陆知一脸认真,把刚才的话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重复了一遍,那日将军夫人在军营问我是否喜欢你,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情爱,我只知道每次看见你的时候很舒服,就算你大声吼我我也觉得很开心。可是我在爹娘坟前立过誓,后褚一日未灭便一日不娶,所以便没有答应将军夫人的提议。
在路上跟陆知对峙了这么久,江流画也累了,但她不想再跟陆知纠缠下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望着一脸憨实木楞的陆知,狠心说道:陆将军,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不准我离开?难道你们当军人的就是这样欺负良家妇女的,难道这就是你当军人的目的?你如果是因为我以前在你帐中对你不敬之事而心存怨恨,你现在就可以扇我几个耳光出气,若是还不解恨直接用你手中的刀杀了我便是!
我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他从未如此想过,可嘴笨的他就是不知该从何解释起,这样被江流画一逼,额头上的汗又渗出许多,活脱脱的一被欺负的小媳妇模样。
江流画别开眼不看他,继续有意曲解着陆知的话,那你现在就把路让开,别拿青川的话当挡箭牌,我与他认识比你早之更早,他还不至于因为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而杀了你这一员大将。
此事与陆将军无关,若陆将军有军务可先行离去,我也要趁着天亮快点赶路。长痛不如短痛,相见不如不见,别问别说关心语,就当彼此是从未见过的路人,擦肩而过不问一言,此为最好。
江流画抓紧肩上的包袱想越过陆知离去,但陆知这轴脾气却怎么也不让她离开,她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她左走一步他便跟着移动,反正就是不放她离开,看样子是在这里吃定她了,心里不由多想,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搞定参谋家的千金的?
陆将军,麻烦让一下,你耽误我赶路了!江流画毫不客气,直言厉声道。
陆知确实不懂,很奇怪江姑娘的话,这有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把臭男人的错揽到自己身上,再说了我又不介意这个。我娘在没嫁给我爹之前还是并州城人人皆知的寡妇,嫁过两任丈夫不出一年都死了,我祖母怕我娘也克死我爹,死活不让我娘进门。可你看后来我娘还是生下了我,我爹也没介意过我娘的过去,还为了她宁愿去脱族去姓自立门户,我都是随我娘姓。
陆知父母这段往事她第一次听说,想起他父母死于后褚刀下,投笔从戎为亲报仇,陆知活得从不比她轻松,都是苦命之人,她又何必再拖累他,还是早早离去最好。
脚下一空,江流画瞬间被陆知掳到马上,就如同他们第一次在红绫镇相遇时那般,陆知,你干什么,放我下去!
我,陆知被江流画眼中那一抹绝望所震撼到,可看着她又是如此让人怜惜,他想把她放在手心好好疼惜,想保护她一辈子。
看着陆知那副被震惊到的模样,江流画自嘲一笑,果然是这样,这世上的道德规范世俗礼法对女人是何其苛刻,她这样一个被人玷污的烂货,会有哪个男人肯要她。陆知,谢谢你,谢谢你绝了我最后一点念想。
江姑娘你去哪儿?你不跟我回并州城吗?他才发一会愣,江姑娘就又要走,话不是说清了吗,她为何还要走?
远了茶寮,前无歇处,中间这段路程越往前走人影越加稀疏,走到一处竟前后见不到一个人影,看来她走了快一半了,再走一会儿就能看见驿站或茶寮了,怪不得她腿走得有点发酸,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前方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响传来,江流画暗自倒霉,看着自己一身黄泥斑斑的衣裳和鞋子,很是抱歉但也无奈,看来还得遭受一次泥泞溅满身的袭击,只好把脸转过去省得脸上也被弄脏。
江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