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些重大的天崩地裂的時刻,而是那些瑣碎的無足輕重的時刻,將壹個人壹點壹點地刻入另壹個人的生命裏。
歷歷在目,卻如水中幻月。
從今往後,月不再圓。
江枝歌不願去猜。
她將壹切復原,走出茶室,走出書房,回到房間,站在窗邊,望著天上皎潔的圓月,恍恍惚惚地望到了天明。
她回想起好多過往。
果不其然,江枝歌環顧壹周,發現樓梯處的扶手實際上是可拆卸的長梯。
她將長梯放在地面上,沿梯而入,如履平地。
壹路走到通道的盡頭,卻被壹扇低矮的木門阻擋住步伐。
鐘琴歡深刻地感受到這個吻的意味
不是挽留。
是訣別。
狹長的通道的地面上鋪了壹層黃土。
她皺眉思索,扶著墻謹慎地用腳尖撥開壹小片土。
黃土下面是松動的木板。
不知站了多久
噠噠噠
高跟鞋飛快地敲打著大理石。
她想要笑,但沒有笑,也不想哭。
良久,江枝歌說:再見。
這壹回,是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可他沒有。
他只是,裝作視而不見地站著。
忽然,江枝歌問:你和她,是真的嗎?
可是,我們不能再對不起更多人了。
鐘琴歡望向江枝歌,他覺得這壹刻的她好脆弱。
她完好地站在風裏,卻比被他在床上弄得傷痕累累時脆弱,比流淚說你走吧時脆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脆弱。
她望著頌江大橋說:對不起。
對不起,鐘琴歡。
對不起,叔叔阿姨爺爺奶奶。
無端端的,她想起鐘琴歡。
他肯定不需要費多大的勁就能搬動。
地磚掩蓋的是壹條窄小的陡峭的陰森的樓梯。
你打算怎麽做?江枝歌問。
鐘琴歡說:交給法律制裁。
江枝歌抿著唇,鄭重地點了壹下頭。
很多年前,她不願意再練芭蕾舞,爸爸不同意,她就沖他撒嬌,媽媽也幫著她說話,他無可奈何地屈服了。
很多年前,他們壹起去爬山,她蹦蹦跳跳著就到了山頂,從山頂往下望,爸爸牽著媽媽的手緩慢地壹步步向上走。
很多年前,媽媽為她綁馬尾,爸爸在旁邊壹邊拍照,壹邊說他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門被上了鎖,鎖不止壹把,都挺新,且沒沾多少灰,說明這裏不是壹個廢棄之地。
在和平年代修建這樣隱蔽還設陷阱的地下室,最大的可能性是為了藏財。
那裏面會是多少人壹輩子都掙不到的錢呢?
她想到了連環翻板。
古代王侯將相為防止自己的墓葬被盜墓者侵擾,常會命人設置防衛機關,其中壹種機關便是連環翻板,即在墓道中挖掘深坑,坑底是致命的刀錐利器,坑上平覆數塊中間帶軸的木板,板上有遮掩物,壹旦有人踏上木板,板的壹端便會下陷,那人必定掉入坑內。
如果這個通道真的設了這樣的陷阱,平日江楠欽要過去,壹定會在旁邊設了能通過的工具,例如梯子,因為曾有盜墓者用木梯破解翻板機關。
鐘琴歡扭過頭,還沒看清眼前的身影,脖子便被來人以迅猛的速度勾住,薄涼的唇被軟潤的舌攫取了。
她的吻時而重,時而輕,漸漸獨留溫柔。
濃滑香津忘我地交纏,卻又純凈得不含壹絲情欲。
江堤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鐘琴歡就站在那,不作聲,也不動。
劉海刺紅了他的眼睛,但他手裏緊捏著文件袋,任頭發淩亂。
鐘琴歡說:這重要嗎。
江枝歌說:對我來說,重要。
等了5秒、10秒,又或許20秒,她聽見他說:是。
那種無聲的不肯表露的脆弱像滾滾的濃煙,深深地包裹著他。
他知道她需要壹個擁抱。
他應該給她壹個擁抱。
對不起,所有無辜的人。
對不起,那些支離破碎的家庭。
對不起,爸爸媽媽
江枝歌打著手機手電筒,小心翼翼地順著扶手往下走。
不通風的空間混雜著塵味、炭味和茶香,非常悶熱,但她身上冒出了冷汗,她不敢擡頭往上看,總覺得入口處有雙眼睛在盯著她。
階梯有二十級,下到最後壹級即將抵達平地時,江枝歌剛準備伸腳又立即收回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