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车里默默不语,各怀心事,气氛尴尬又奇异,都觉的时间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好像车内乱了时空,将二人陷了进去,外面的时间是一套,他们里面是另外一套。
俞南承没话找话的开口;“你多大了?”
“21……”
“嗯……”闻曦给自己戴上安全带。
“大几了?”
“大三。”
公交开过去后,车站里不少人唉声叹气,说又要等一阵了,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正说着,又涌过来一群人,是大厦里不知道哪个公司下班,这可好了,公交没等来,只等来抢公交的人,挤的闻曦差点把硬盘摔了。
“快走吧,早回去早没事,”俞南承趁机插了句,他不着急,反正也没事。
闻曦无法,又怕弄坏周舟的硬盘影响他的毕业论文,思索再三,咬着牙打开了俞南承的车门,坐了上去。
闻曦听了,有些后悔自己没带包,之前出门是带了气,顺手就把手机塞进兜里,甩着两条胳膊就来了。
“我也有块同样牌子的硬盘,不便宜呢,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心疼,要不你就把硬盘放我车里,人跟着车跑?”
闻曦听罢笑了下,还想回绝。
“他的家人可真多,也许他根本不需要你管……”
“是……他……应该也不愿意让我管,”俞南承有气无力的说;“后来文满的确有缴墓园的费用……哎,他还真是喜欢你,什么都跟你说。”
闻曦没接他的下茬,他听出了俞南承话语中的瑟缩,他也会感到害怕吗?他不是最喜欢作恶,怎么,看到跟俞书棣一样的脸,他也会害怕报应?
“啊……?文满这么跟你说的?”俞南承面露意外之色;“葬礼是我办的啊,他父母姐姐都不在,还是我抱着他的照片去的墓地,墓地也是我买的。”
“啊……?”闻曦听罢一簇眉,文满不是说……葬礼和墓地都是他买的吗?到底是谁买的……
“我再不济,葬礼还是能办的,”俞南承继续解释;“都姓俞,我不可能不管他。”
“文满跟你提过我吧?我们一起也算是好朋友了,结果遇到了……墓地里那个人,很多事都变了。”
“那怨他了?”闻曦下意识的质问;“你们的友谊破裂,还有……别的什么事,都怨他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俞南承赶紧解释;“其实……这怨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俞南承眉毛动了动,感慨;“他还是喜欢抢别人的……老毛病了。”
闻曦听罢瞥了俞南承一眼;“他抢了你什么?”
“呃……很早以前的事了,几年前了,他也是抢了我的……”俞南承说到这,抿了抿嘴,面对着俞书棣的脸,他忽然有些说不出这些话。
闻曦听着这话不对,解释道;“是吗,我们就是上下级的关系。”
“上下级?只是这样的话他带你去扫墓干什么……”说到这,俞南承顿了一下;“他有跟你说……墓地里埋得什么人吗?长得跟你很像……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是……真的特别像。”
闻曦听罢摸了摸自己脸,他知道自己的五官在不动声色的调整尺寸位置,但心里总怀着一丝侥幸,应该……也许……不会真的一模一样吧。
闻曦摸了把溅到额头上的雨水,怕冷似的抖着嘴唇摇头;“不了不了,我等车。”
“等得来吗?这么多人,这雨越下越大车也不好打,你还是上来吧,”俞南承温和的敦促。
闻曦搂搂怀里的硬盘,仰头看看天,又回头看看大厦;“还……还是算了,你先走吧。”
“哦……你们俩岁数差不少,刚认识没多久吧,之前扫墓见到过文满,但没见过你。”
“嗯……”闻曦好像哑巴了,来来回回吐不出几个字。
“他是第一次带人去扫墓,看来他是彻底要和过去道别,想认真开始了,”俞南承说着,心里又有些羡慕。
“好年轻……”俞南承感叹,他跟俞书棣认识的时候,他也是大学生,身材颀长,粉面桃腮,特别会生气,也特别会撒娇,一身的富贵娇气病,满脸的桀骜不羁,这是被捧在手心娇养的孩子才会展露出的自负,是童年不幸的俞南承又羡慕又嫉妒的,他既想成为俞书棣,又想毁掉俞书棣,喜欢和恨都聚集在他身上,一时让俞南承也迷惑了。
闻曦不回答,他只觉得很别扭,也不敢去看他,只歪着头看向窗外。想不到这么多年后,自己还会跟他坐同一辆车,挨的还这么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恐惧有,怨恨有,感慨也有,什么都有,混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清说不明。
哎,跟赵政嘉裕和文满刚断,这边又来了他,看来老天玩我还没玩够……
“去哪?”
“a大,”闻曦抹了把脸,又用袖子擦了擦周舟的硬盘。
“你还是学生?”俞南承脚踩上油门。刚才闻曦在外面,他一直盯着他看,恍惚之间时间退回到几年前,他还是年轻的他,而车外的是俞书棣。这不怪他会恍惚,毕竟天底下哪有这么像的人呢?像的让他越看越痴。可等人坐进车里,他又不敢看了,好像这个是鬼魂,多看一眼他就会烟消云散。他还没说上话呢,不能让他散了。
“这车走不走啊!谁叫的?公交要入站了!!”
不知道谁不耐烦的嚷了一句,说的就是俞南承的车。闻曦闻声歪头看,远远地公交车的确开过来了,只是从车窗里就能看出里面黑压压的全是人,而且车速很快,完全没有停车靠站的意思。
满车站的人巴巴的望着公交车,看它一路踏破水花,头也不回,都不带停靠的直接开了过去,应该是车上太挤又没人下车吧。
“说了不少,还说墓里的人是你害死的,”闻曦说完,扭过头看着俞南承;“你刚看到我时,是不是吓了一跳?”
闻曦顺口说;“那……他的父母姐姐……为什么不管他?”
“他父亲去世了,母亲……受了刺激,姐姐一直陪着母亲在国外静养,一直没有回国,”俞南承想了想;“哦……还有个哥哥,一直在坐牢,也管不了他。”
闻曦痛苦的闭上眼睛,慢慢的吁气,他那一大家子,整整齐齐的一大家子,最后却是死的死,疯的疯,跑的跑……俞南承你可真有能耐。
“你们俩都姓俞,不会是兄弟关系吧?”闻曦心里逐渐带了气,声音也止不住的拔高。
“是……是兄弟,同父异母。”
“你不怨他,那为什么让外人给他办葬礼,还是个外人给他买的墓地!”
闻曦也庆幸他没说什么,他记得俞南承在最后是怎么对待它,他不想听他的深情剖析。
“……就是墓地里那个人,”俞南承还是说出来了,这些话这么多年他没同别人一起说过,现在遇见了这么像的人,他忽然产生了些错觉,也许这个人能理解他。
闻曦干巴巴的滑动喉结,手心开始冒汗。
“我……知道是谁。”
“那就得了,你别放心上,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俞南承还是觉得闻曦是在和文满闹情绪,所以出于好心劝了他几句。
“我跟他真的没关系……”闻曦无奈的解释;“我……我有男朋友。”
“呃……”俞南承眼睛看着他,一直没眨,显然是不想轻易放弃;“就你自己,文满呢?”
“楼上呢,”闻曦随口回答,俞南承听在耳里,却觉得是他们闹别扭了。前一阵刚带着去扫墓,这会儿就闹别扭,下着大雨没带伞跑出来,文满也不知道出来送一下。
“来吧,上车吧,”俞南承这么一想,便觉得心里松快了些,好像别人过得不好,他就舒服点;“别淋坏了你的硬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