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人对闻曦很重要,但是很神秘的,除了闻曦,谁都不知道他是谁。
俞书棣怀疑这个人是学校里的人,说不定是闻曦暗恋的某人,暗恋恐怕是这世界上最隐秘的事情,当事人仅有一人。
很快,俞书棣的猜想被证实了。
闻妮看出了他的疑惑,伸手替他输入了四位密码。
“这个密码是什么意思?”俞书棣问。
“好像是谁的生日。”
“不疼,我感觉挺好的,”俞书棣回答。
说完,姐弟俩陷入了一阵沉默,俞书棣相信闻妮感觉到了他的疏离。
“给你,我带来了这个,”闻妮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迷你平板电脑;“你在里面写日记,你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等他吃干净晚饭,也下了个决定,要他这样不闻不问的直接走了,他不甘心,他知道按照日期算,自己头七还没过,他想趁着自己这个新身份,去打探下柳蔓和俞梦纯的消息,想方设法给他们个信号,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安好,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不能见面,然后暂时以闻曦的身份生活下去。
因为俞书棣觉得,老天能莫名其妙的让他重生,谁知道会不会莫名其妙的让他又死掉,他想利用这段时间,好好陪陪闻曦的家人,毕竟自己披着人家的皮,有这个义务,而且就算他坚持自己是俞书棣也没用,俞书棣的人生已经彻底崩塌,他就像个被抛弃的孤儿,除了文满没人能收留,或者敢收留他,因为俞南承还在。
只要他还有一天对自己有执念,自己就一天不安全,自己就算重获新生,依然要躲着他走,俞书棣都不能把他怎么样,闻曦更是撼动不了他的分毫,所以总结下来,他目前只能成为闻曦。
俞书棣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吗?
下午送走学生,又来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闻曦的姐姐闻妮。
闻妮剪着短发,看上去17、8岁,应该还在上高中。
中年女人听完也跟着笑了,同时慈爱的摸摸俞书棣的手;“不要太有压力,永远想不起来也无所谓,反正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永远爱你。”
这话一出,俞书棣心里一阵难受,他以吃晚饭为由,避开她的目光。
不同的躯壳给他不同的人生体验,今天的同学探视和日记,让俞书棣沉浸入闻曦的生活细节,甚至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可在母爱的面前,他又忍不住回忆起俞书棣的短暂人生,他想念之前的妈妈和姐姐,还有爸爸哥哥,只是后者永远见不到了,前者还不知情况,她们肯定也以为自己死了,谁能想到自己阴错阳差的活在别人的体内,就算自己冲到他们面前,也只会吓坏他们,更何况自己不能随意透露身份,那个俞南承……
俞书棣放下平板电脑,有些警惕地问;“你看了我的日记吗?”
闻妮的手机中传出英雄死前的惨叫声,她不自然的眨眨眼睛;“没有。”
“妈妈呢?”俞书棣转向中年女人。
看着看着,俞书棣注意到赵政嘉裕的凳子地下有个篮球,他记得闻曦的日记提起过“他”打篮球很帅。
再翻看别人的照片,这一堆陌生少年里,只有赵政嘉裕一个人跟篮球挂钩。
这……如果表白对象真的是赵政嘉裕,那闻曦自杀的概率应该挺高……
俞书棣越想越不对劲儿,觉得这个“他”很有问题,就是导致闻曦溺水的关键,而一想到这个人就在班里……俞书棣结合今天同学们看望他的只言片语,心想,这个“他”不会是汪立琦吧……?
想到这,俞书棣拿起床头的笔记本来回翻看,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方正规矩的字迹越看越顺眼,他几乎仅凭笔记就在脑中勾勒出一个戴眼镜的好学生形象。
不对,脑内做什么!他既然这么喜欢这个人,肯定手机里面有照片!
俞书棣看得很投入,也跟着煎熬起来。他没有暗恋过谁,与他的软硬条件来说,只有别人暗恋他的份儿,但他知道恋爱中人的神经纤细,心上人的一颦一笑就像根鱼线,近乎无形却又异常结实,死死地吊着另一个人的五脏六腑,社会人的话还好,可以有工作朋友旅游转移视线,办公室恋情的话大不了辞职,但是学生就难了,他们被迫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数年,这种痛苦的感觉无处排解,只能默默消化,反映在表面上,就是叛逆孤僻和焦躁,而闻曦更惨的是,他还卑微。
看得出,这个“他”很优秀,似乎是大家的关注焦点,闻曦明显自愧不如,不敢跟他站在一起,只敢以同学的身份与他对话,每天患得患失,而对方似乎大大咧咧完全不知道,正大踏步的往海王的方向发展,当然,“他”的鱼塘里肯定不包括闻曦。
日记的最后,深受折磨的闻曦决定破釜沉舟,他要告白!他无法忍受“他”的若即若离了,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断了念想未必是件坏事。
“不知道不知道,”赵政嘉裕连连摇头;“你的事我哪知道,变态!”
“变态?”俞书棣被他说懵了,好好地怎么说他变态呢?
赵政嘉裕似乎觉得自己多说多错,尴尬的咳嗽几声,嘟囔着走了,临走时俞书棣问他跟自己是不是同班同学,他转动眼珠抛出一句;“咱俩是同桌!”
闻曦的日记断断续续的写了一年,开始几篇看得出,他似乎是为了应付差事,每天记了几笔流水账,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就没了,到后面他逐渐说的多了,开始在日记里吐槽,家里面说妈妈唠叨,姐姐霸道,在家里待着很烦,手机好几年没换了真想要个新的,学校里事情更多,他说朱雨诗虚伪,功利心强,黑板报啊班会啊都抢着干,其实这些都是宣传委员的活儿;说一个叫盛楠的女生暗恋某个男生天下皆知,雷老师也知道,而这个叫盛楠的女生就是今天来看望他还被大家起哄的那个害羞女生;还说赵政嘉裕太讨厌太霸道,把他的作业抢去抄,害得他没赶上交作业的时间被化学老师说;又说班里要调座位,他不能跟汪立琦继续做同桌了……
俞书棣看的十分投入,通过这本日记梳理清楚了班里同学的关系脉络,而渐渐地,他发现这个日记出现了爱情的苗头,后面出现了一个“他”。
闻曦每天都要念叨这个“他”几句,说“他”跟自己说了几句话,比昨天多一句,很高兴,又说今天作业多,自己跟“他”说话,“他”很敷衍,搞得闻曦闷闷不乐,接着描述“他”打篮球,个子越来越高了,女生都为“他”尖叫,自己看在眼里,又高兴又难受,而“他”跟自己的关系也忽近忽远,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了几句,有时候一节课都说不停,简直煎熬死了。
“你不认识?会不会是爸爸的?”
闻妮摇头;“只有你自己知道。”
俞书棣把这个密码输入自己的手机,意外的,居然解锁了。
日记!
俞书棣心里生出了一丝罪恶感……他还不知道自己会以闻曦的身份在这里待多久,如果只是临时,那偷窥人家隐私怪不好的……可如果自己就此住下一直到老了,那不看的话……
俞书棣很纠结接过平板电脑,发现也需要密码。
闻妮看见靠坐在病床上的俞书棣,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过去搂着俞书棣就嚎,那劲头,跟他们妈妈有一像。
俞书棣被勒的难受,又因为无法跟她共情有些尴尬,只能任她抱着发泄情绪,等闻妮哭够了,俞书棣肩膀的衣服也湿透了。
“你……你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闻妮听说了失忆的事,抽抽搭搭的问。
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还会与俞书棣的人生相遇,但在此之前,他别无选择。
想到这,俞书棣痛苦的叹了口气,中年女人见了立刻紧张起来,拉着他问长问短,生怕他再有什么闪失。
俞书棣看着她,心想如果自己再坚持原本的身份,坚持要回去,她恐怕也会伤透心,他只是个可怜的单身母亲,俞书棣不想伤害她。
俞书棣没滋没味的吃着油腻腻的家常菜,默默地在心里消化这一切。
中年女人用同样的频率眨眨眼;“没看。”
俞书棣看看她俩,心里明白了。
闻妮忽然笑了出来,俞书棣疑惑的望过去,闻妮把手机放下,她眼睛还有点泛红,是之前哭的厉害还没缓过来;“习惯真是可怕,你警惕的样子一点没变。”
俞书棣像是个侦探,对着日记,笔记,手机一顿研究,乐在其中,完全忘记了一开始偷窥他人的罪恶感,直到中年女人端着热腾腾的晚饭回来。
“小曦啊,告诉你个好消息,医生说你快能回家啦,”中年女人从今天下午同学来探视开始,就一直满面笑容,整个人比前一天精神焕发许多。
闻妮躺在一边的床上玩手机,随口说道;“看了一下午一晚上日记,又想到什么吗?”
俞书棣瞬间八卦附体,拿着手机就开始翻,然而结果却令他失望,照片里虽然有不少同学,但没有哪个像是偷拍,也没有哪个被偏袒,仿佛闻曦是个强迫症患者,每个同学的照片数都是均等的。
不过照片里有个人给他印象深刻,那就是赵政嘉裕,每次想起这个名字,俞书棣都想笑,现在都流行叫四个字吗……
赵政嘉裕镜头感挺强,他不像别的男女生,面对镜头不是紧绷害羞,就是假装不在意,他似乎很享受注视,整个人肢体舒展放松,青春又自信,满脸的桀骜不驯,简直可以预见他长大后风流不羁的模样,就是有点中二……
俞书棣跟看一样,前面看的万分憋屈,恨不能替他做了决定,现在终于剧情达到一个高/潮,要告白了,后面的剧情完全预测不到,然而一翻页,后面没了,告白便是闻曦的最后一篇日记。
看看日期,俞书棣隐约记得……闻曦就是那天溺水的……
想到这,俞书棣心中生出了不好的猜想,闻曦告白失败,被直男的“他”欺负,一把推进了水里,或者告白失败,闻曦受不了打击于是跳河自杀,可是只是失败而已不至于自杀吧,难道“他”说了什么刺激人的难听话?
同桌?
俞书棣目测他比自己高,现在的学校排座位都不按照个子排了吗?或者是按照成绩排的?
不过这个赵政嘉裕看上去吊儿郎当匪里匪气的,不像个好学生,尤其是刚才假装要打他的举动,感觉闻曦一定受到过他的霸凌,而且他怎么这么执着于失忆不失忆的问题?难道闻曦落水的意外跟他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