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这个问他话的人,是不是就是陆光莱的哥哥啊,生命安全没问题吧?
我已经报案了。
你把陆光莱推下楼的时候,在想什么?陆斯回的声音在震荡。
你说你妹妹被推下楼啊。
她不是失足坠楼吗?这不是她的命吗?
登时,收看直播的人数暴涨,直逼百万。
我靠,大晚上看他猛一下冲过来,我都感觉被掐住脖子的人是我了。
他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啊???
还写吗?雨声中,陆斯回像是又问了一遍自己,他远望的眼神漫散无光。
不写了。
她听到他的声音,随着风雨,一同坠落。
这四年来,他假想过上万次,如果事发时,自己能早到哪怕一分钟,阿莱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空气质量差极了,成群的雨滴落得又快又重。
林漫觉得在这浓黑的夜里,每一个记者都像是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落水狗。
雨珠落下时融了空气中的尘土,砸在脸上时,尘沙刮脸,有些刺痛。
吧嗒吧嗒,三滴四滴。
雨珠落在他们扒着的栏杆上,溅出了放射性般的雨迹,栏杆的锈味蹿鼻。
搞新闻的觉得特来劲是吧,不让人失望不能活是吧?
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就调查清楚,消耗我们的感情、信任,你们觉得特开心?
水腥气从脚下涌了上来,雨快要下了。
收视人数,破百万了...一个同事低声汇报着。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开心起来,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钟老摇摇头,哀叹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林漫跟在陆斯回身后,露台呼啸的狂风掺着脏沙,卷起了她的头发,缠绕纷乱。
而在这之前,出现在公众视野的金乾,才华横溢、璞玉浑金,其广施善行、风度翩翩的形象深受市民喜爱。
那么究竟,哪一种才是金乾真实的面目?请看大屏幕。
即将播放的视频,是陆斯回在赶来的出租车上迅速混剪制作的。
在寂静中,陆斯回摘下了耳麦、站起了身、离开了镜头前。
他用着身体里最后一口残存的力气,缓慢地一步步向直播厅外走去。
在沉默中,林漫望着他分众而出的背影,逐渐远离着新闻间。
很多时候,当期盼已久的真实事件真实发生时,只会有不真实的感受。
叶轻鹤微提一口气,沉声说出结束语,这次节目的主要内容播送完毕,将为您持续追踪新闻结局,感谢您的收看,我们下期再见。
的片尾一播,盛宅中,金文海暴怒地将不断震响的手机按了关机,快步向门口走去时对盛世尧道,警方找来,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你心里明白!他当下要以最快的速度打点人脉,找出对策。
阿莱或许听到了哥哥陆斯回,为自己洗刷污名的话语声,泪水从她紧闭的眼角滑下,流至苍白的枕头上。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安月张皇失措,又马上反应了过来,口中大声呼喊着医生!医生!,手伸向病床前的紧急按钮,重重摁下。
电视屏幕中的新闻仍在播放着,陆斯回坚忍地道,盛世尧与金文海同恶相济,掩埋真相。
此时此刻,医院的病房里,安月紧握着女儿阿莱的手,望着电视屏幕上自己伤痕累累的儿子,凄然泪下。
事发时,身处危险境地,陆光莱没有丢弃同伴独自逃命,她没有学会如何保护好自己,惨遭杀人凶手金乾,对其撕扯倒拽,重搧猛撞,并凶残地将她从三楼推下。陆斯回的气管灼痛,喉结震颤着。
逍遥法外的真凶金乾,横行无忌、暴戾恣睢。他不能被原谅的恶行,摧毁了两个17岁女生的鲜活人生,毁掉了两个或更多家庭本应该有的安平生活。
镜头速转,直给陆斯回,乌青缀在他的脸上,他左肩肿起,有些风尘仆仆的狼狈。
我是记者,陆斯回。他刚毅无畏地说出自己的身份。
2017年1月26日,我因杀人未遂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对此事,我从未想要掩盖粉饰、欺骗公众。
脚步声急逐而来,陆斯回跨步碰门,晃抖不堪的视频在喘息声中结束。
时至今日,盛世尧对白橙及其母亲的威胁仍在进行着。镜头左转,重新只落于叶轻鹤一人身上,由于时间关系,我台工作人员还未整理完毕,盛世集团承接的关于建设南城的政府拨款项目。现将部分材料发于速说,请各位市民持续关注。
现在,整理好的项目才可以被发送出去,料定盛世尧不敢封,因为封,无异于欲盖弥彰。
你们看他的眼神里有任何敬畏生命的感觉吗?他问那个女孩儿怎么没有摔死,我想问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畜牲?
叶轻鹤看着陆斯回向镜头前走来,那个他们无数次向上苍乞求,得见青天的时刻就快要来临。
现由我台记者陆斯回,针对杀人记者这一话题,亲自做出回应。
近百万的南城观众,共同目睹杀人凶手直播着他的冷漠与狂妄。
金乾的脸色流露出了最为邪恶的笑容,你说,她从三楼掉了下去,怎么就没有摔死呢?
视频戛然而止,弹幕惊呼连连。
这是恐怖片吧?这是一个吗?
看那个动画我还不相信会有人那么变态,现在看他这张脸,完全有可能啊!
视频紧接着播放着。
屏幕上出现了金文海携其子揭幕南城慈善小学的画面,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欢乐地将金乾围绕,他亲和地蹲下与小朋友平视交谈。
阳光四射,他面带着温暖的笑容。而下一秒,梆!梆!的重响将明媚的场景撕破,画面突变至金乾在黑暗中,提臂挥杆的动作。他面目阴毒,狂躁地频频施暴。
再下一帧,画面又切回他对小朋友细心叮咛着勤奋读书,建设祖国、建设南城的样子,他的话还未完全落音,又看到他砸下断掉的球杆,整张狞恶的脸直怼摄像头,怒冲向前,揪起了对方的领子。
冬天到了,写到了文案最后一句,故事里的夏日也结束了。
故事还剩一幕零一幕。
记得投珠或留言,感激不尽,下章待续。
斯回。狂风推着含沙的雨滴染在了林漫的瞳孔上,她知道怎么揉,沙子都不会被揉出来,便这么任由它存在着。
你还会写新闻稿吗?她的声音飘败。
不断线的雨水在浇灭着野火,浇灭着希望,强烈的落魄感笼罩着他们。
陆斯回拿出手机,将录下金乾的完整视频发给了娱媒,一条评论偶然间出现在他眼前。
即使当时辱骂陆光莱的人现在道歉,她也听不到了吧......
污浊的雨水滴在屏幕上,陆斯回快要呼吸不上来,他吃力跳动着的心脏在绞痛。
没有赢家,对吧。林漫想到了面试题目,那条新闻不播出是考虑到观众的接受度,考虑到对教师这一行业的影响,而他们呢?
嗯。陆斯回的声音支离破碎,身体也快要散架,整个新闻行业的信誉度都会被打击到谷底。
吧嗒吧嗒,一滴两滴。
她走至他身旁,胳膊扒在了栏杆处,无声地远眺着这座城市。
网络上评论仍然在冒出着,翻腾着。
为什么总是上演这种戏码,国民记者变杀人犯,杀人犯现在又来告诉我们搞慈善的人是禽兽,你们觉得有意思吗?
他精疲力竭,如同从一场大剿杀中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没有一丝庆幸或心悦,只有无限的倦累和神疲。
钝痛在锤击着陆斯回的每一根神经与骨头,四年来那些藏在他身体角落里的疼痛,延缓的疼痛,如今在霎时间,无情地侵袭向他这具残破的躯壳。
他的手撑着办公走廊里错落放置的椅背,无力的脚步甚至有些磕绊踉跄,他向狂风滚滚且漆黑的露台走去。
如果没有陆斯回最后播放的,那个关于金乾的视频,事情便远没有像现在这般棘手。房间内盛世尧咳嗽声不止,他将手中带血的方巾扔于纸筒,视线投向桌子上周雁辞与盛天豪的照片。
他不得不思忖着,走到这一步,又该如何割舍。
电视台直播厅内,片尾已播放完毕,可所有同事都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众人用着一种满含善意却复杂无比的眼神,凝望着陆斯回,诺大的直播间鸦雀无声。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直视向摄影机。他果敢的目光像是直穿镜头,注视着藏于黑暗中的罪魁祸首,我将积极配合警方提供证据,将坠楼案的真凶与帮凶捉拿归案,绳之以法。
与此同时,坠楼案背后所牵扯到的黑色合谋与勾结,违法交易与诡计。陆斯回通了电的一字一句,分散传播至那百万块电子屏幕上,我会继续追查下去,让罪恶无所遁形,让真相大白于世!
凝息了两个间隙,镜头移至叶轻鹤。
而记者郑欲森,利用手中的话语权,助纣为虐,篡改事实真相,侮辱陆光莱的清白人格,践踏她的良善。
陆斯回的嗓音嘶哑到不能再哑了,郑欲森的险恶居心,将案发时的真相,将陆光莱的血与泪,淹没在了千万人的口水之中。
就在这时,安月的手忽然被微弱地扯动了一下,一刹那间她身体震惊僵直,又慌忙地回头望向病床上的阿莱。
刑满释放后,我重新踏入了新闻届寻找真相,未曾发表过任何不实、不当言论。我过往所写的每一篇新闻报道,都将以链接的形式向公众提供,以供检阅。
斯回说完这句话后,金薇让林漫把原本要在十点发出的资料,发了出去。
吾妹陆光莱,1998年生人。陆斯回的眼眶猛然泛红潮湿,喉间哽咽,为人正直善良,聪颖达观。
这时提词器中出现了陆斯回新敲下的语句,叶轻鹤听见陆斯回对他道,证据多且散,从现在开始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聚集在杀人凶手金乾身上。
这把火,该烧起来了。
叶轻鹤露出了一个坚定的眼神,示意陆斯回。他接下来开口的话,语调沉重却也高昂,声声落入了观众的耳朵里,根据白橙证词,杀人真凶金乾灭绝人性,视他人性命为玩物,种种恶行表明其丧尽天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