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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抽?戒了?邢亮指了下他拿在手里的烟。
没。
不顺路。陆斯回说着环视了一圈空荡的周围。
你去哪儿我送你,这能打着车?阎王都不来这儿做生意!
上车后,邢亮扒拉开车上乱七八糟的废塑料瓶,又问,你不回南城去哪儿?
喂,没听过出来不能回头看?
你一警察也迷信?陆斯回刚出来时就看到了邢亮站在不远处,他三年前负责自己的案子。
警察不警察的,活久了连鬼都信。邢亮拆开那种廉价的软包装烟,拿出一根叼嘴里,又递给他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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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辈子浪费了太多时间,你受了太多苦,下辈子要早早找到你,保护好你。陆斯回平静地转述,水杯里的水逐渐变得温吞。
陈妻听到这里,哭着却又笑了出来,笑着却又哭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陈义看到母亲流泪,却吃着手里的香蕉乐呵呵地大笑,那时陆斯回才感到踩在脚下的地真正的实了,也真正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因为他正亲眼目睹着尘世疾苦。
陈妻的眼泪倏地往下掉,他肯定觉得我不等他了,跟人跑了吧?
没有。陆斯回握着水杯说:他只是放心不下你。
陈妻一张口,情绪便更控制不住了,我不是不去看他,是孩子摔傻了一刻都离不开人...我不敢告诉他,他为了我杀了人,把孩子交给我,我也没能照顾好。
好。陆斯回拿起东西往外走。
诶,你的笔还没拿呢!警察叫住他。
陆斯回顿住,语气平淡无痕,哦,忘了。
让他吃吧,就是给你们买的。陆斯回看着大喊大叫的陈义说。
陈妻松手,陈义马上抱紧果篮钻到了房间角落。
你快坐,我给你倒杯水。陈妻擦了把眼泪去了厨房。
请问你是陈国华的妻子吗?陆斯回问。
我是,你是...?那女人面露疑惑。
我和陈哥在监狱里认识的,他托我来看看你和孩子。
下车后,本想直接走掉,却自我拉扯,陆斯回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胳膊搭在车门上弯下腰对坐在车里的邢亮说:把你心里对我的自责,惭愧收起来,操心到别的案子上比什么都强。
关于清白,从郑欲森开始,我自有安排。陆斯回说完碰上车门往前走。
有计划就行,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尽管开口!邢亮通过开着的车窗,冲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道。
他深陷的眼眶变得猩红,情绪激动,唾沫星子横飞,这三年我一直在盯着盛世尧一家,可还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犯罪的证据。我讲这些不是为了卖惨,是想告诉你,我这个警察当的就是他妈的这么窝囊!
我证明不了他有罪,也证明不了你无罪!邢亮嘴角处挂着的绝望感让整张脸看起来都有些病态,在几秒间又猝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两手狠力揉了揉自己坍塌的脸,哀声说,我没有办法
其实,很多时候大家都在探寻一个发泄口罢了,陆斯回知道邢亮心里的内疚像一座移不走的大山。在刑亮能力范围内他能做的已经都做过了,不欠自己什么,毫无疑问他是个好警察。
车窗开着,风和干燥的尘土一股脑儿往里灌,邢亮边开车边不断扭头看向陆斯回,只见陆斯回将手中的烟用力捻捏折,不屑地问道:邢警官,你们警察是不是过于好当了些?
清白要靠自证,公民养你们这些警察吃干饭?他手里漏出的深棕色烟草被风吹散,你说三年前那场车祸是盛世尧安排的,证据呢?
听到质问声,邢亮握着方向盘的手更紧了,嘴唇下抿,咽了一口唾沫,我确实调查过了,当年肇事的货车司机就是盛世集团下的员工。
放心,会给你写信。陆斯回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他拍了拍老陈的肩膀侧,说,走了。
进来里面的人若往后还想出去好好活,基本全靠一口气儿吊着,有的人是为了出去东山再起挽回名声,有的人为了钱财,老陈那样的是为了妻子儿女。
而吊着陆斯回活下去的这口气,是复仇二字。
陆斯回点着手里的烟,正要吸却想起他妹曾劝他少抽些烟,让他对自己身体好点。可他的胸口忽然像被扯了一下,扯得生疼,随即直接用手捻灭了烟,指腹传来灼痛感。
一路上邢亮在旁边骂骂咧咧,吵得要命,而陆斯回只是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直到邢亮问他,你针对盛世尧有什么计划没?
邢亮问完话车内还是寂静无声,他胡乱地挠了挠后脑勺,问你话呢!有没有关于证明你清白的计划?你能不能吭个声?
景怀街323号。陆斯回报出老陈告诉自己的地址。
邢亮按了半天导航,边按边骂,那盛老王八蛋三年前又是利用南城监狱翻修把你弄井和,又是安排车祸,今天倒是没派人来露脸。
他估计是巴不得你忘了他,做他的青天白日梦!
出狱都没人迎?邢亮点烟点了两三次都点不着,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
陆斯回瞧他费劲,皱着眉一把拿过他的打火机,背着风点着。
邢亮吸了一口,烟便宜,味道冲得他咳了两声:上车!
他折返回来,拿起桌子上被遗忘的那支钢笔,没任何怜惜地扔进了垃圾桶。
迈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陆斯回的眉宇间三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阳光带来的刺痛,他扬起头,青空澄澈,白光灼灼,此刻重获了自由。
都讲究出监狱的时候,不能回头看,他却偏偏回头认真看了几眼,这个自己待了三年的地方。监狱厚重的大铁门早被烈日晒得鼓起了铁皮,甚至还能嗅到那股子锈味。
那天下午他没有一丝觉得陈妻的哭声惹人烦,他只是安静地坐那里,只有一缕阳光的逼仄房间里,看着她流泪,听着她诉说。
天知道,他有无数次都想像她一样,没日没夜地流泪,整晚整晚地痛哭,撕心裂肺地号泣。
可是,他却流不出一滴泪水。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啊!陈妻止不住地啜泣。
长久而压抑的悲伤迸发,能做的似乎只剩流泪了。
一个人带孩子生活艰难,陈哥爱你,知道了也不会想要责怪你。陆斯回没想说安慰的话,只是说了实话,他在里面跟我讲过你们怎么相识的,怎么相爱的,什么时候有陈义的。
陆斯回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没任何值钱东西的、狭小又残败的家。他又望向蹲在角落里,眼神警觉的陈义,自然明白陈妻后来为何没去探视老陈,只写信了。
陈妻将水递给他,局促不安地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磕绊地问,老陈...他还好吗?
身体挺好,一直都很牵挂你和孩子。陆斯回道。
陆斯回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含糊不清喊叫的男声,紧接着女人瞧了一眼声音的方向后赶忙说:你快进来。
房子老旧,陆斯回进门的时候还需要弯下腰,刚进来手上的东西就被一青年抢了过去,可那青年的行为举止完全像个六七岁大的孩子。
不好意思啊...陈义前几年不小心从高处摔了下来,摔着脑袋了。陈妻说着眼睛就红了,想要拽回孩子手里的东西还给他。
过了马路,陆斯回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个果篮还有俩礼盒,找到了老陈他家,一栋外表看起来已经十分破旧的五层楼房。敲门前他犹豫了几秒,老陈入狱后她妻子前几年每月都来探视,后来却再没来过,只写信。
同牢房的人都说老陈他老婆肯定是和别人搭伙过日子跑了,还说他不值当,因为老陈当年进局子的原因是,他把强奸他老婆的那个畜生杀了。
敲了四五下后,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才开门,半掩着站在门后问,你找谁?
然而,刑亮情感的发泄口能在陆斯回这里,可他的出口,又能在哪里呢?
沉默片刻后,陆斯回憎恶自己的情绪被轻易牵动,冷眼看向道路前方,开口道:开车。
又上了路,路上变得安宁多了,到了目的地邢亮还问他有没有钱,要不要直接等他出来一起回南城之类的问题,陆斯回没理他那些废话。
有什么用?和盛世尧没直接关系就一点用都没有。陆斯回声音的温度机械而冰冷,如果三年前不是有人及时救了我,我就死了。你们一句调查过了,就能交待得了?
你说得对!不能。呲呲的刹车时随着话语声响起。
邢亮踩了刹车把车停到路旁,将烟头用力捻灭,声音沙哑,这三年我没睡过一个安生觉,想过几万遍如果你出事儿的时候我能早到一步多好,也一直在想要是当时我哪怕像现在一样是个队长,有点调查的权力,案子是不是也会有转机?
陆斯回脱下囚服,换上了进来时穿的衣服,上衣是件秋季款的黑色卫衣,现在穿实在不合时节。他在出狱人员信息表上签下姓名后,警察拿给他剩下的东西,不多就四样:钱包、手表、笔、还有那只断了的银手镯。
陆斯回瞧了两眼那只银手镯,边戴手表边问对面的女警察,井和广场离这儿远吗?
挺远的,坐车也得一个多小时吧。女警察因为他相貌出众还多观察了下,又核对了一遍信息后道:可以了,你能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