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调越来越轻快,像是扔掉了什么包袱。
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惊喜。她不恨了,这明明是他很想要听到的话,不是吗?但为什么却觉得冥冥中,她又从自己这里夺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除了那颗已完全献上的心,他还剩下些什么?他想不通。
时间是如此强大,它能消磨很多感情,也能尘封许多记忆;但是时间又是如此无力,总有一些它无法抹去…比如那些似梦魇一般折磨他的东西。
他曾希冀,时间不能将那些记忆从他的脑海里冲走,或许能在莉莉安心中淡化一些。事实证明,时间的魔力并没有世人说得那么强大,莉莉安从没有忘记,正如他一样。
他是卑劣的,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这个卑劣的人也有了深爱的人罢了。所以为了那遥不可及的爱情,他只能继续卑劣下去:
直到她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他才发现她原本精致的发型此时已凌乱地散了下来,露出额上一处月牙似的伤口。
仿佛被那处伤口烫到,他慌张地移开视线,局促地从她身上爬起。
“是啊,我们的关系确实不大好。”
…
“这条项链太美了!它的名字还叫’永远’?多么浪漫,如果我也……”
不管从哪儿看,朱利安都觉得,这礼物实在过于寒酸了。但是听到未婚妻的笑声还是让他不可避免地紧张。难道这条项链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寓意?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莉莉安笑着解释道:“你还记得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吧?”
朱利安点点头,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他送你的礼物?”
他张了张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又听到她话锋一转:“——闲话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我要换衣服了。菲利克斯先生,请您出去。”
脸上是已经极不耐烦的神色。
啪。
数日后。
“莉莉安,这是有个男人人托仆人转交给你的礼物。一,个,英,俊,的,男,人。”
莉莉安正在化妆师的帮助下戴上头纱,就被突然出现的未婚夫从身后紧紧拥住了。
“莉莉安小姐,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去沙龙店。在那之后我会直接去找他。行李你就先替我带过去。”
“好的,小姐。”
“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哥哥。你唯一一个无法扔掉的礼物。”是了,那年她小心翼翼捧出的礼物被他扔进了壁炉。
想到这,他忙伸手往军装里侧探去。他这次回来也是准备了礼物的。
买下这个小玩意儿费了他不少功夫。她应该还记得吧…
“对不起。”他反复地道歉。不知道在为哪一件。他干了太多蠢事。
他是如此恶劣,又是如此幼稚,他以前竟然把心里所有的复杂心绪都归咎到对她的厌恶上。
“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用我的后半生。
“你的秘密,哥哥。”
他简直是痴了,对方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愚蠢的模样,只是…这个称呼,自从十二年前,她被他推倒在地之后就再没出现了。
在那之前她还试图装成一副乖巧的样子来和他亲近,整天“哥哥”长,“哥哥”短的。但是从那场糟糕的生日会,她的头撞在桌角之后,她眼神里的崇拜也似乎随着那些鲜血彻底流走了。
“是啊,我们当然不是正常的兄妹关系。我也从来不想跟你有什么该死的兄妹关系!”最后一句话简直像吼出来的。
“菲利克斯?你又怎么了?你简直让我糊涂了。如果你又想莫名其妙地来训我一顿,那么就请珍惜今天吧。因为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这样对待我了。”
菲利克斯发完火就开始为自己突然的不受控而懊恼,此时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愣,“什么意思?”
于是有些茫然地问,为什么。
她的眼睛弯出个狡黠的弧度,“因为我知道了一个秘密啊。”
“什么?”
“对不起,莉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想我只是太难过了。”
“是的,菲利克斯,你永远有那么多的道理。
”莉莉安已经平静了许多,“我本应该继续恨你,或许我也应该报复你。毕竟我现在也有这个能力了。但我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但是起到一半,被一双纤细的手臂给拢住了脖颈。就是这么一双纤细柔弱到可以瞬间折断的手,却让一位身经百战的士兵登时无法动弹了。
“菲利克斯,你又想伤害我吗?再一次的?”
她的声音和梦里一样温柔似水,在他冷硬的心脏处重重凿下缺口。
他听到了某根弦崩断的声音。
【3】
菲利克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扑上去的。
“哈哈我听到了什么?没人要的丑丫头还想要项链?我看你这辈子都买不起,更没人送!什么"永远",我看是"永不"吧!”
【完】
莉莉安撒了谎。她当然恨他,但她也确实不想再执着过去。所以最后只小小地报复了他。在那之后,他会继续痛苦还是遗忘,那就不管她的事啦。
“是啊,以前我在杂志上看到过,那个时候特别想拥有一条,还被他嘲笑了一番呢。”
朱利安立马安慰地亲亲她的侧脸:“可怜的莉莉安,我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然后又有些生气:“连礼物都不亲自送,看来你们的关系是真的不大好。”
莉莉安笑得更开心了。
“朱利安,你又在吃哪门子醋?你看大家都在偷偷笑你呢。”
年轻的未婚夫瞪了几个在一旁偷笑的仆人和化妆师便收回眼神,催促她打开。
躺在盒子里的是一条镶嵌着翠绿色宝石的项链。宝石的成色在内行人看来可以说是糟糕,项链款式也有些老旧,或许几年前流行过。
接着是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4】
但是还没等他掏出礼物,就猝不及防地被重重推下了床。
莉莉安整了整头发,绕开他走了出去。
屋外传来她和那位女仆的对话声。
未出口的话被温软的唇堵在嘴边。
正当他找回自己僵硬的身体,准备加深这个吻时,那片柔软又离开了。随之离开的还有环住他的手臂。
艳色淡了些的嘴唇一张一合,掩不住语调里的愉快。
那年,他九岁,刚知道父亲有了新的爱人,简直有发不完的怒火和世界上最惹人嫌的脾气。
他把母亲的死和父亲的疏远、他人眼中的同情或轻蔑,统统归罪到比自己小三岁的她身上。
……
莉莉安抱着裙子,走到他跟前:“我说,我今晚就要搬去坎贝尔家了。你不能再像闯进这扇门一样,随意地闯进坎贝尔家的大门了。”
他一脸不可置信:“你们不是才订婚吗?你就这么急着和他住到一起?”就这么急着离开?去成为名贵的少夫人?
“菲利克斯先生,请收回你心里那卑劣的猜测。或许你不在意,事实上,我更想多享受一段时间的独居生活。只是他太着急了。你刚刚进来的时候也看到那个女人了吧,那是他特意派来帮我收拾行李的女佣。”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