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姐!然姐!这是我们昨天晚上精心策划出来的下一档节目安排,您看看?”
“然姐,上次您说的那个方案我已经改过了...”
“然姐...”
到了十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迎面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看到举着手机站在门口的我愣了愣没说话,我也愣了愣,尴尬的把手臂缩了回去,侧身让他走进来。
他一身米色西装熨烫整洁,棕色皮鞋油光锃亮,手上还握着一个资料夹,看起来文绉绉的,像个大学老师。
而且长得也挺好看,我侧身站着,从电梯里的反光偷偷的看了看他的脸。
嗯,客户都不喜欢那种看着年轻的制作人,我年纪也不算小,就是一张脸嘭嘭的仿佛注射了玻尿酸一般满满的胶原蛋白,让人轻易信不起来。
我涂了只稍微深点的口红加深气色,将口红盖子一滑塞进手包,瞄一眼手机时间,八点十五分。
我穿了高跟鞋一边等电梯一边约网约车,今天网约车的效率奇高无比,电梯不过下了几层楼,手机app就接到了单。
我家历来只能有一个活物,就算是窗台的仙人掌,我也能随便养死。
我赤着脚站在脏乱的衬衫堆里,用脚趾踢了踢地板上凌乱的快递盒,看着这个拥挤到容不下第二个人的独居公寓,短暂的发起了呆。
我妈如果来看我,一定会说我住的好像个猪窝吧。
看来这路子不可行了,我飞回恋与市,下飞机等行李的时候开始执行起了pnb。
既然没法把他本人挖出来洗,不如顺水推舟做一档禁毒宣传的行动,反向朝社会和公众引导正确的价值观,同时把公司的正确立场摘出来,来一波弃车保帅。
悦悦听完之后笑道:“唉,我早就说b计划好做嘛,你非要去试试a。”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吧...”
我有些焦躁的回复:“你问问他还想不想复出?先出面来扳回一局,总比窝在家里躲着强,现在流量这么不值钱,你再躲几天,公司就会把你的资源挖给别人,你就别想东山再起了。”
“实在不行,我们缓几年?毕竟互联网没有记忆...”她柔柔的轻声说。
悦悦咬了咬指甲,突然想起了个什么:“那什么...你这个月跑的那个策划怎么样了?我仿佛这个月只见了你两回,月初一回,月末一回。”
她不说还好,一说起我那个策划,我就头疼,嗡嗡疼。
月初微博一夜爆掉服务器,因为一个眼缘人缘都蛮好的二线男星涉嫌吸毒丑闻,这孩子出道一年多,是个选秀活动的大流量,公司投资时花了大力气造人设,树新星,甚至就在丑闻爆出的前一个周,那孩子还刚刚出席过中央台的公益广告宣传禁毒当个禁毒青年模范。
我身姿端正,板着唇角,一口一口品着悦悦递过来的美式,用幻想脑补几个实习生眼眶含泪默默回到工位的样子。
“嗨,行啦。”悦悦嘟嘟嘟的按着打印机。
“干嘛对小孩那么严格,走走程序,放放水呗,一个实习报告而已,她们以后又未必干这行,她们拿个好成绩,你收个好业绩,两全其美。”
<h1>(一)</h1>
我是一位影视公司的制作人,遵纪守法,热爱祖国,朝九晚五,认真生活,不谈恋爱,没有男友。
其实男友这个东西倒也不是个什么必需品,你一但一个猛子扎进事业的大海中,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和乙方那种贪婪肤浅的鲨鱼相互撕咬,前面带头冲锋搏个头破血流还没休息,后面的同事早已从袖口里摸出鱼叉要背后偷袭好赚你一波。
我皱着眉头抽了只马克笔出来在那些不过脑子的策划上画了几个叉,平静道:“这几个都不行,回去重做。”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啊...”
我用笔间点了点电脑旁边的日程板道:“我下个出差日是下周三,今天是周五,还有五天时间,希望你们能取得一个优异的实习成绩。”
电梯继续下行,我一路小跑着坐上网约车,终于在八点五十九分冲进公司打了卡。
“啊呀然然你终于来啦!”我旁边工位的悦悦举着一杯咖啡笑:“我差点以为你今天要迟到,今天可是这个月最后一天,要扣全勤奖的。”
我还没张口说句话呢,后头实习工位的几个小女孩就把我困住了,她们是恋与大学来的暑期实习生,被拨到我手里干杂活,现在暑期将尽,各个都想拿份漂亮的实习报告回去交差,一群孩子平日不见怎么勤奋,现在要到了评分盖章的阶段倒是紧张的起早贪黑,一见我来了,立刻围过来七嘴八舌的交方案书。
一般来说,等电梯时这种其他住户上楼下楼耽误出来剩余时间,我从不浪费。
我在家政app上选了一位星评比较好的家政阿姨约时间,下降时电梯信号不好,于是只好捏着手机到电梯门口甩了甩,想看看能不能捉个漏网的信号。
“叮”一声,手机没响,电梯响了。
算了。
我蹲在沙发凳上迎着化妆镜涂遮瑕膏,昨晚三点钟才下飞机,回来卸了个妆倒头就睡,此时眼下乌青一大片,仔细对着镜子看看,那眼袋沉得都快掉到脚后跟去了。
昂贵的软毛刷子蘸了蘸高光粉饼,在腕上抖抖余粉,轻巧的打在鼻尖颧骨,立体感从我这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平地而起,显得成熟多了。
我瞥了她一眼,合上了马克笔盖子:“是吗?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过b计划?”
她失言,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上次吃午饭吧,听分组导演说的。”
我笑了笑,开始打开网页寻找禁毒宣传的合适嘉宾。
我直接打断了她:“现在哪有几个艺人能雪藏多年再翻红?你拍拍自己的胸脯问问,他有那身本事保自己不被雪藏期冻死吗?”
“你让他快点想清楚,时间不等人,我最多在这续一周就要回恋与市了。”
经纪人妹妹应了声谢谢就挂了,我每天蹲在小明星家楼下的咖啡馆里写策划做方案,一共蹲了十六天,也没把他俩蹲出来。
我当时连续加班三四天,凌晨时分刚得了个空在床上睡会儿,手机上一个连环来电call就把我打进了公司的网络会议室。
买热搜,降热度,安排公关,这都是公司那边安排做好的,我要负责的,是重新做一档新节目,把他投进去洗白了摘出来,只要公关运作得当,这孩子又没有什么大错,想要复出不过是一年半载的小事。
真正头疼的事情就在于,这个小明星情绪波动较大,一直拒门不肯见人,只有自家的经纪人在里头照顾着劝着,我给经纪人发短信施压,她那边传过来的语音里也哀哀的透着无助:“悠小姐,他被这件事深深的打击到了,也被网络暴力吓得不轻...他真的是个无辜的好孩子,这事是有心之人有意陷害...合作的时候您也不是没见过他...”
我辩驳:“我倒是希望她们以后别干这一行,全年弹性加班,主动出差,说着一个策划一个休,事实上一期小节目就够跑个十天半个月的,大节目轻轻松松跑半年,最后过不过审还是另一回事。”
我说着话的同时从锁着的抽屉里掏出了录音笔充电,这只录音笔我多在采访时记录一时的灵感用,里面存着我这次策划的不少语音资料。
“工资没多少,管的比谁都多,福利补贴跟不上,迟早要累死在写策划的路上。”
所以我说我不想谈恋爱,不是我真的不想找,是我太忙了,你懂吧,没空。
闹钟在我耳边嗡嗡的震来震去,好像生怕我不会聋掉。
我按掉一直乱颤的闹钟爬起来洗漱,晨间上妆之前想找套西服穿,却一低头发现卧室地板上乱糟糟的,换洗过的衣服、拆开的快递纸盒、打翻的化妆品堆得到处都是,这个月我连续出差了十六天,家政阿姨就连续十六天都没请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