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了一跳。
但是他并没有发现她。
白发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侧面。
她想起姐姐的话……他武功只有两成,听力与常人并没有太大差别,怪不得那天他在院子里直到她靠近了才发现。
那天他一看到她就躲,所以她不能惊动他。
她走得很小心很慢,未干的露珠打在身上,湿了裙袂,她毫无知觉,只是专心地观察墙边的人。
花丛深处,他果然在那个地方。
他垂着头静默地坐在地上,白发垂下来遮掩了他的面孔,遮住了他的身子。
他就坐在那个石头上,一动不动,好像他一直在那里等着,一直等着。
她竟然还在人世。
再也没有什么会阻止她爱他了。
即使他不接受她,即使他恨她,即使他不原谅她——不管结果是什么,只要他活着就好,只要她可以爱他就好。
他忽然猛地甩开她,在一瞬间站起来。
许久才垂下来重新放在曲起的膝盖上。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握住了他。
这触感、这温度都如此熟悉。
这是他为她栽的花。
现在她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看了。
许久,两人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没坐姐姐给她安排的马车,而是像上次一样雇了一辆人力车。
好在这次车夫不像上次那个一样多嘴。
她仍旧从地道进入江府。
他背上凸起的位置隔着衣服和白发抵在墙上,注视着前方,目光压抑而悲伤。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一丛丛的秋海棠在硕果累累地贴梗海棠树下面,开得热闹而灿烂。
他没有发现她。
她没有说话,在他旁边悄悄坐下来。
他忽然抬起头。
等了许多年。
她轻轻巧巧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墙边的人毫无察觉。
曾经以为古典里的爱而不得是最可悲的,现在已经不觉得了,只要这个人是活生生的,只要这个人是可以被她爱的,无论她接不接受,她都感到满足。
她越走越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心里的那个地方走。
小门半掩,她轻轻地走上去,一点一点地推开门。
他全身一僵,一动不动,任由那只小手勉强将他的大手包裹住。
他的手上有疤,刀疤,横穿整个手掌,咯得她的皮肤生疼。
“阔。”有个轻柔的声音在呼唤他。
然后他又垂下头,白发颤抖着跳到地面上,勾勒出一条倔强的曲线。
他抬起左手,很久都没有落下来。
仿佛是在摸自己的脸。
纸钱落得满院都是,这时候却不显凄凉,反而像是一朵朵庆典的花朵。
她一步步朝着心中的那个地方走,每一步都好像走在云端。
他是活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