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溺亡在腹 一第2页_惟玫瑰不逝 - 一曲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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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溺亡在腹 一(第2页)

我从混乱的喘息中找到呼吸的频率,颤着嗓子举起另一只手,江明赶紧给我抬住手腕,声音有些无奈,小公主,你想干嘛。

我说,第一,不许叫我小公主,第二,请把香薰撤掉,不然我忍不住要吐了。

江明一把抓住香薰扔了出去,但空气仍然一时半会散不开,仍然氤氲着低沉的香味,像挥之不去的云层。

一把刀划开了我的肩头,我痛得立刻醒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弹起,被一把按住。

江明整个锢住我,把我死死按在他怀里,一手捂住我的眼睛,在我耳边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我痛得落泪,颤抖着说麻药,江明说没有,用完了,你的伤口要尽快处理,撑不到下一批物资送过来。

我想骂人,肩膀蓦地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按住,火热的镊子探入裸露的血肉,精确地夹住子弹,一抽而出。

我战栗了一下,听见江明叹了一口气,给我拉好衣服,扶着我完好无损的那边肩膀把我扶起来,“小公主,你该早点跟叔叔打电话。”

我一言不发,闭眼昏睡过去。

江明叫我小公主。很多人喜欢这么叫我。戏谑的,调侃的,嫉妒的,羡慕的,从来没有人平等地叫出这个称呼。金钱与权利给人类划分地位,赤裸而不容逃避地告诉世人,人从来不生来平等。我幸运地被归在上等人的高处,不必踩踏泥泞和卑微,但我很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鬼枪。

我听见某种悠悠的枪声响起,冰冷,残酷,毫不动摇。

当天晚上江明就回来了,拎着我的东西站在门口,像青春期女儿的父亲一样神神叨叨地翻开书包,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点,从真丝旗袍到真丝睡衣到真丝枕巾,从纪梵希限量烟盒到白金黑金万宝路到宝恒树莫吉托爆珠——他捏着宝恒树爆珠顿了一下,“你也抽这么便宜的烟?”——再掏出一个灰色的化妆包,打开一看,瓶瓶罐罐全是护肤品化妆品,最下面压了一封信。

江明极度忍耐地看我一眼,把东西全部塞回去,给我放在了床边。

我艰难地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了,这就是公主的生活。我没有捧着一百多朵玫瑰踩着红毯戴着绿宝石项链来缅甸已经算不错了。

但这没有用。

能精准击中小个子的太阳穴,说明狙击手的位置不远且狙击视野极佳,高大男人不过普通恶徒,或许所在的贩毒集团也只是私自发展的小型混混团伙,后退不过一步,便被迎风而来的一颗子弹击中眉心。

军用狙击枪。一枪就掀飞了他的后脑勺,脑浆四溢,扭曲的人类面部倒在我面前。我半跪在地上,直接吐了出来。呕吐结束后抬头的余光之中,被我甩落的劣质烤烟仍在燃烧,火点顺着烟身吞噬而去,一寸一寸,长长的一段烟灰落进泥土里。

那就没办法了,我看你有多少不动产能拿来抵押。

江明吸烟速度很快,烟身已经没了一小半,烟灰簌簌而落,掉在水泥地上。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青黑色的墙壁,隐约的霉味,房间摆设简陋至极,连窗户都没有。身下床板硬得咯人,青石板一样铺在背后,只有床单被套还算干净。

我沉默了一会,露出一个质问的表情。

暂替监护人,怕你乱花钱。

我成年了,而且我一不赌博二不乱投资……

江明吐了一口烟圈,打断我,你去年才去了拉斯维加斯。

行。江明吐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眼睛,让他的视线落下来时显得毫无杀伤力。但我要告诉你,只此一次。我们都是外籍人员,随意踏入中国会产生纠纷,更别提在中国领土上杀人。中国的军人极端保守,但很麻烦。

又没让你杀人,他又不是不到缅甸来。

等他到缅甸,你的旗袍已经成了擦桌布了。江明淡淡道,下次,你就去给我再买一条,信让前男友重新……也别写了,不要藕断丝连吊着人家。

江明说,你现在顶着这幅猪头,说情人两个字,很奇怪,知不知道?

我平静地看他一眼,说,麻烦出去。

谁带你进来的?

江明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他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比我父亲小十岁,阴差阳错被我父亲救过两次,又一同从中东的战火中逃出来,不折不扣的生死之交。我父亲告诉我,江明是我的后盾。如果有一天,我和你母亲都死了,你就去找他。他说这话时像是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于非命。但这并非不可理喻,因为这种事每一天都在发生。和平才是针尖上的假象。我猜过江明见到我的时候会问些什么,这句话也不出乎我的意料,他可以为我复仇,但我并不关心。我对父母的记忆很浅薄,仅停留在相识的层面,因为我们彼此厌恶血缘之间牢不可分的关系,却又牢牢被此捆绑——起码我的父亲被捆绑住了。江明想知道会是什么人下手杀了他们,但我也一无所知。我听得出他有些隐忍的失望。

我说,但是,能不能请您帮我拿回来一样东西。我的包在过境的时候被抢了。

“这婊子他妈还有力气骂人!”小个子气急败坏,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又是一巴掌,旁边高大的男人声音阴沉道,“先上了吧。看也不像个处女,多半是个做鸡的好料子。”

话音一落,我上半身的衣服被猛地撕开几颗扣子,衣料倒是没破,这衣服出乎意料的结实。可能麻布就是这玩意儿做的吧。我心里想着,艰难地舔了舔嘴角的血,一种久违的冰冷从心底缓缓泛起,如一把匕首般刺穿我的胸膛,破出一个狰狞的口子。

小个子猛地愣了一下,继而大怒,又一巴掌打过来,“你他妈这什么眼神?!”

我发了一会呆,说,你想问我什么?

你父母是怎么回事?

纽约时报没看吗,出车祸去世了。公路,一百迈,跟载着钢材的货车迎面撞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我大脑空白的一瞬间。眼泪把睫毛打得湿漉漉的,我竭力睁开眼睛,在江明手指的缝隙中依稀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双手干脆利落地给我缝针打绷带,黑色的影子站起来,顿了一下,似乎在向江明示意,继而,脚步声远去,那影子离开了。

江明抱了我一会,等我的颤抖停下来之后,捂住我眼睛的手帮我擦了擦眼泪。他的手指很粗糙,厚厚的枪茧,但擦拭眼泪的动作很温柔。

我是耻骨处的一刀红,是胸脯的血痕,是心脏伸出的一把尖刀。我是冷漠,是残酷,是偏执和疯狂,是淫荡和放纵,是自我凌迟,是天生罪犯。

我是杀死蝴蝶的人。

昏迷之中,我闻到许许多多的气息。混乱的,干净的,硝烟漫布的,最后是低沉的木质香。香水是上等人不可或缺的礼仪,但我极其厌恶一切味道的香水。我要空气是洁净的,微凉的,哪怕洒满高锰酸钾也不想沾上一点人工的香气。香气让我想起女人怀抱中腐烂的胸脯。我在昏迷中憋闷不堪,香味如同腐蚀的硫酸一样漫进我的肺腑,我自身体深处开始感受到疼痛,从肾脏开始,到肺部,到心脏,到肩头……

一只手,先不厌其烦地把我的身子拎离开呕吐物的位置,再慢悠悠地让自己那双军靴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抬头看过去,江明一身美军军服,手里提了一把mp5,对着我叹了一口气。他敲了敲喉麦,“鬼枪,撤退。”

我没有佩戴耳机,听不见对面的回复,只察觉到那阴影消失了,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江明伸手点了点我,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又调头回来,提醒我:烟等身体好了再抽。哪里抽都行,但是要避开一个人。

我无意识地捏了捏手心,问:是谁?

江明笑了,他微微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点说不出的东西。但他的话语却平静而郑重,像是在谈论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江明一摊手,没办法,小公主,你现在在缅甸,外面正在打仗,旁边都是难民,你现在住的是这里最高规格的宿舍。他走过来,带着烟味的手拍了拍我的头,好好养伤,我去给你拿你的旗袍。

我说:“谢谢您。”

江明向后挥了挥手。

我是去看lady gaga的驻唱。

江明微微挑了一下眉,追星啊?追星最容易乱花钱了。

我憋了憋,知道他不会松口,也没继续跟他理论下去,转而道:我还有不动产。

我有钱付雇佣金。

江明捏着烟头笑起来,他戏谑地看着我,灰色的眼球像蒙着冰凉的雾气。从现在起你没有了,你各大银行的账号都归我保管了,信托基金也在我这儿。

我沉默了一会:……怎么去你那儿了?

他让我们叫他三舅公。

中国人?

对。

江明情绪收敛的很快,他连眼眶都没有红,面上带着一种见惯死亡的平静哀悼,问我,里面有什么?

我说,一条真丝旗袍,我在苏州平江路定制的,还有一封信。某个前任情人写的,我还没有拆开过。

江明的视线在我面上落了一会,他像是笑了一下,拿了一根烟,我嫉妒地看着他手里的顶级骆驼烟,烟头点燃,灰蓝的烟雾缓缓、缓缓地飘起来,浓烈的烟味瞬间压倒了香氛的余香。我呼出一口气。

我想回答他,但是说不出话来。

毫无预兆的,仿佛一阵清风吹过一般,一颗子弹自太阳穴钻进小个子的头颅,鲜血混着脑浆直冲而出,瞬间贯穿了他的脑袋。

高大男人反应迅速,当即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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