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了?豆问。
好了他亲热地看着豆,回吧,豆。刚刚听人说,宿舍最近像烤炉,咋能住呢, 回宾馆吧
柳豆摇头打断他,语重心长地说话了:五哥,那怎么行呢?你想想,我以后还要谈恋爱结婚,总跟你在一起,会被别人怎么说!
虽然离得远,柳豆还是听见了,她不以为意,马上就要远走高飞了,就让他再占几天嘴上便宜也没什么。
五哥,怎么不上楼。
第五说舍监不让进楼,什么时候又来了新规定?不许男的进女生公寓?
这时电话响了,是第五的,他嘱咐她继续按时按剂量吃药,她说知道了,第五还要继续说什么,她说手上有事,然后再说。
她早晨对第五的心软已经荡然无存,在想着冉豫北的时候听他第五宏途聒噪,实在煞风景!等一周后他身体好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来聒噪呢!
其实第五压根儿没等一周便来学校了,下身时不时还在隐痛,但他寂寥死了,豆又不爱跟他煲电话,每天他打十多个电话,她至多接一个,寥寥数语便收线,叫人十分无奈,住在一起的时候多好啊,俩人时而絮絮叨叨时而安安静静,那种感觉就像夫妻,他已经上瘾。
她急着绑架似的抓过第五颤抖的食指,在印泥上狠劲一按,又放在欠条上狠劲一按。
一个鲜红的指印留在欠条上。
*今晚大家早点休息吧,明晚再来,继续投珠珠哈
那你有纸么?他说。
豆果真去包里取了纸笔,她一边掏一边说:五哥,我知道这样不大体面,但我们还是交割清楚好!银货两讫,各不相欠!
第五接住纸笔, 写,写什么?他的声音低哑,攥着笔盯住面前的白纸,白纸把他的脸也映得更加惨白。
是噢不是!第五反应过来。
柳豆所说的记录是凭据的意思,手上有这凭据,他什么时候跟她讨要那钱,她都赖不了账。说白了就是防他讹她。
那怎么?第五觉得心难受得像被狼掏了。
柳豆走上去,你来了?前些时听沈菲说安玉请了长假。
安玉笑笑,二人寒暄着并肩向校内去。
在女生公寓门前分手时,安玉忽然说:豫北的父亲走了!
是!第五点头、点头。
是你欠我的!
是!点头。
她是吃过他的敲诈的,想起当初把自己拉下水的那些学费,她现在仍然会感到羞耻,她和第五像演电影一样,在真实的生活中进行了一场离奇的交易。
真荒唐啊!
五哥。她看看第五,提示性地唤了一声,只唤了一声,没有下文。
柳豆不说了,低下头轻轻抿吸管,第五这种情绪下,再跟他谈那个事情有点不近人情,但她太心急了,还是打算把话挑明,她推开可乐,说:五哥。她停顿了一下,道,那钱我不打算还你了!
第五无语!
柳豆不明白他的意思,兀自说下去,她斟词酌句地把道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唯恐第五听不懂。
豆,吃吧!第五把餐盘放过来。
柳豆谢过,拿过吸管放入唇中时,才发现第五没有为他自己点餐。
你不吃吗?豆问。
柳豆无语死了:五哥,咱俩没成仇人就已经万幸!过去了的事我都不敢想,想起就睡不着觉,你说咱俩咋能还朝夕相处!
第五卡住了,本来一害急就口拙,再让这么一堵,刚要出口的话噎住了, 忘了。
你吃了吗?一起吃早饭吧!柳豆还有件事情不放心,得跟他坐下来谈。
学校宣传科的合同期还有半个月月,半个月后,她要背起行囊向北京去,向与她擦肩而过的北大去。
想到这,她抬起了脸,满心憧憬地望着前方笑了,但眼泪却在这个时候涌上眼眶。她的成长,付出了多么深刻的代价。那些心酸与惨烈,父母不知道,姐弟不知道,她孤零零地承受了。那些心酸,不愿再触碰,但它们牢牢长在了自己心中。手上的卡攥得硌手,她想到了第五,第五会来找她的,这张卡更证实了她的感觉,第五喜欢她,不,也许比喜欢再高一点。她是不愿想到那个爱 字。她不需要第五的爱,因为她不爱他。一点男女之爱都没有!
她甚至对他是蔑视的,虽然她是一个穷孩子,但她真的看不起第五那种头脑简单不学无术的富贵子。
第五呆住了。
五哥你是没什么,你不跟我住,也成天在跟别人住,你那么混乱照样有人追着你,可我不一样,在这方面,人们向来对女的不包容,我不能不考虑今后。
第五越听越揪心,他颤颤一句:豆!你还要跟谁结婚啊?我不能吗?
没有吧,谁都能进啊,柳豆随口道,你长得丑,人家不让进吧。 出走前的这半个月,她得稳住他,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第五呵呵笑:也不丑吧,我奶奶说世上数我长得好呢!
他见着豆的好颜色,心情顿时大好,可他不知道,若是想带豆回家,那没戏!
这天柳豆一大早接到了第五电话,第五让她下楼,说他在楼下等着。
柳豆下楼后,第五正在甬道上跟大二的一个女生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把那女生逗得咯咯直笑。
见豆出来,第五忙收了话头,说:我老婆出来了!
柳豆一怔!
安玉没有继续说什么,告别走开了。
柳豆在门口立了半晌才挪脚上楼,很难受,她不打算打电话给豫北,她怕自己心软,她不愿节外生枝。可是她知道,那第一次爱上的人,一辈子都从心上过不去。心里滚过这个念头时,她明白了,上海的药治了她的心,加上戴缡的澄清,她的心几乎完全好了,否则她怎会一再地对冉豫北生出恻隐。
你在上面打欠条,我在下面打收据!然后互相就抵平了。说这话时柳豆脸上终于露出了歉意。
但是第五没有看到她的歉意,他低头,沉重地打了欠条签了字,手微微发抖。
豆从包里拿出一盒大红色的印泥。
他巴巴地看着豆,是不是得我打个还款条子?
柳豆不吭声,只眼睛黑黑地看他。
第五明白了,是的,她的意思就是要有个凭据,她今儿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这件事。
从网上打款,是有记录的,五哥!
是!
是证明我拿了你钱的记录!
第五知道,这是要他表态的意思。他点点头,我不要,不跟你要。
他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心里血淋淋地难受。
是你该给的!柳豆语调老成。
第五怎么会不懂,她口齿伶俐的一番因因果果,把第五说得心都碎了,这明摆着就是要搞得两清了,再不见面了!等柳豆的道理终于讲完后,他难受的说不出话。
柳豆看着有些心软,但她等不得,她需要他表态,她不要留后患。
她知道第五爱上她了,但人生的路那么长,谁能计算到若干年后人心会变成什么样?谁能料到他将来会不会跟她讨回去。如果那笔钱是个小数目她也不操这份心,但那笔钱数目太大了,她知道第五有钱,但她完全没有料到能拿出那么多钱。所以说,第五是个脑门儿一热啥事都干得出的人,他脑门一热甩手给她这么多钱,同样也能脑门一热把钱再讹回去!
我吃不下。
那你要个喝的。
我喝不下。 第五一点都不掩饰他的沮丧。
第五叹一口气:走吧!
他俩步行去了学校隔壁的麦当劳,柳豆临窗坐下后,第五去点餐,站在点餐台前的第五比周边人高出一个头,大夏天的,他穿了一身黑,黑色休闲裤黑色长袖 t 恤,把本来心情糟糕的他衬得越发落寞。
柳豆望着他的背影琢磨待会儿怎么谈那件事,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不拐弯抹角了,直说。
除了今天这笔大数目的钱让她心软片刻之外,她从来没有对第五领过情。今天没有在宾馆遇见第五是好事,一切终将过去,就不必节外生枝了。
想到这里,车已经到了学校门口,下车时,有人唤她,是安玉。
很久没见安玉了,她瘦得像削了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