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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孕了(第2页)

到了医院,我已经吐得有点虚脱,步态蹒跚,第五与我一前一后走,中间隔着几个抱着大肚的村妇。进到科室检查时,第五飞也似地找地方坐下了。

我与大夫对坐着,音细如蚊地回答大夫的一句句问询,全是女人的事,关于身体的,关于生殖系统的,还有什么卵子受精、子宫扩张,乳房充盈之类的敏感字眼,我抬不起头来。

肚里的孩子太大了,刮宫怕有危险,谁陪你来的?大夫抬眼不抬头地从眼镜上方看我。

我没想到他真拿三四百块钱陪我去堕胎,他可以借几个呀,我忽然胃里犯呕,没精力跟他计较,转到柳树坑俯身干呕。

后来我们乘了公交,正是上班高峰期,车上拥挤不堪,没见过这种场合的第五倒显得温文尔雅,人人都比他矮一头,他立在那里像门神,那些给女朋友抢座的男士叫他看不惯,说年纪轻轻的占个座位却叫老弱妇孺站着不像话!

我双手抱着吊环与一幅彬彬君子模样的第五面对面挤在一起,我不晓得举臂的动作是怀孕一项禁忌,容易引起宫腔收缩。腹内胃内异常难受,没吃早饭空空如也的胃中有馕物在争先恐后地向喉咙处冲,我紧抿着嘴强忍,几乎要窒息。

他长吁一口气,那钱不是问题了。稍顿了下,仿佛忽然想起他还要签字还要露面!脸色大变,丧气了!

第二天出发时,第五不开车,到路边打车。

我不明白他的心思,以为他怕找不着路,身体有恙的人,脾气是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想自己还是忍着为是,把肚子里的事对付过去要紧,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等出租车。

我咬着牙立在地上!窗外暮色笼来,房间里越来越暗。

第五知道没得通融了,狠狠摁灭烟头,一个字一个字咬牙道:我再不沾你!

当的抛下打火机,什么时候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什么都听不到了,也没有感觉到血从下体奔腾而出,我只感到自己飘了起来,身体像海绵,虚蓬蓬的,当我听到医师紧张惊惧的叫声时,我就知道出事了,可是我一点不怕,我甚至贪恋那种飘飘向上的虚浮感,觉得它将带我去的,一定是个好地方,我再不会忧愁再不会没有尊严地讨生活,我将忘记我叫柳豆,也将忘记我即将十八岁

哎!怎么不进来?见没人跟进去,医师撩起布帘,撞上门口立着的我。

我怯怯移进去。

我一见那窄窄的白床就全身发抖了,我不知道如何躺上去的,医师的声音在头顶响,铁质器械的磕碰声在下身的私处响,我觉得自己像鱼一样被甩上了案板。

逃,我想逃!羞死!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把程序做到了。

年轻护士指了指产房位置叫我们到那边等。我乖乖地去长条椅上坐着,第五立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前,双手插在裤兜里,看得出十分烦躁。周遭传来即将临产女人的嚎叫声,声音断断续续,令人滋生一种更加灰败的情绪。我不敢抬头,对面墙壁上是育儿知识宣传画,画中有个大大的婴儿图,胖乎乎的宝宝,伸着一双藕节般的小胳膊,乐呵呵看着所有人。

我还立在原地发抖,颤抖着将彩超报告从背包掏出来摔给他!不是我非要来找他,我已经到郊外小医院试过,彩超报告结果是胚胎过大,没有家人或致孕男方签字不予堕胎。

他将彩超报告抓手上扫了一眼:这什么呀?谁能看懂?什么意思你说吧!他给我扔回来!

听到我让他陪同去医院,他彻底没风度了,骂娘了!他说他老爸的眼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布满周边,他堂而皇之陪一个女的上医院堕胎?他连珠炮似的发火了,第一次爆了粗口:我给你钱还不行?叫我跟你去,这不折磨爷爷吗你!气不过还又补充一句,我又不是你男人!

我局促不知所措,扭头拿眼睛找第五,才发现他就紧挨我的脊背坐着。

他不情愿地站起来,一米八几的个头,穿着又隆重,科室里全是女人,众人全得仰头看他,

呦啧啧,怪不得?老大夫扭头让身边助手看彩超报告,胚胎头径 3.9,我就说呢,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大!

有一阵我忍到了极限,一定把脸都憋青了,第五吓得往远处撤身,似乎认定我紧抿的嘴里有东西,唯恐它忽然喷涌而出。

倒最后一趟车时,我从车上飞奔而下,蹲在路边大吐特吐,第五他远远站在马路对面,我知道他看着我恶心。我呕吐呕出鼻涕眼泪来的模样让他害臊!他尽量让来往行人看出他与我不相干!

吐够了,我们继续前行,我心里忽然意识到第五为什么没开车,卢迪的爷爷是位风水先生,因此卢迪特别迷信,并且爱给第五灌输迷信思想,说坐月子女人,尤其带血症的女人不能进别人屋、坐别人车,带霉运!头脑简单的第五怎能不着道!

司机见他年轻阔气,又领着我这样一个手按肚眉紧蹙的小姑娘去郊外医院,张口就要一百八,说跑郊外是从来不会打表计费的。

我没想到第五被这价钱卡住了,他平日的奢侈我不是不知道,可他今天被一百八吓住了。

已经坐在车座上的我后来又下来了,因为第五不满意价钱。车走后他把钱夹翻出来给我看,只有三四百,他说万一到医院钱不够,那就难看了。

明天!

得多少钱?他居然问钱!

我苦笑着摇头,他问钱,他在问钱!我盯着茶几上一包几百元的香烟,噔着牙道:三百!

会有点疼,啊!不过得忍着,你配合,咱们就来得快,啊!把腿打开!来!

不哼哼了,不哼哼了啊,这还动也没动呢不是,哎对,再打开一些,再打开一些,嗳好勒好,坚持一会儿

后来我听到自己的一声闷哼,不过很快消失了,耳边充斥着医师循循善诱的声音与临产妇的嗷叫,远处还有新生儿的脆哭,我隐忍的呻吟被这些混合音覆盖了。

我也不敢看对面遮着白布帘的小屋子,护士说刮宫手术就在那里做。那么小,不像屋子,像只白纸箱,而我要把自己放进里边。

终于等到戴大白口罩的手术医师姗姗而来,我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胆怯地将手术单递上去,医生接了单子看都没看径直进到小白屋,把我丢在门口不知进退。也许是急昏了头,我恓惶的眼睛竟无措地投向第五,仿佛他能给我壮壮胆。

可是第五瞥了我一眼,事不关己地把头掉回去了。

我眉心别的一跳,冷笑切齿:你若是我男人,我不堕了,我直接去死!

我将那一张报告纸摔到他脸上:有这个彩超结果没人给我做,你不去可以!我只好找你那养了畜生的老子跟我去!我气极了,可恨找不出更难听的言语咒他。

第五泄气了,扯出一支烟狠狠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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