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锦甩着头。已经对一切厌烦的韩父把头埋在桌上，好像喝醉能让他好过一点。能让他觉得一切都是梦境。
韩景给了韩锦一个耳光：你振作起来吧！帆弟已经变成这样了，都是你的朋友刘超做的好事！你天天呆在家里算什么样子！现在家里需要钱，你没理由....
母亲把韩景推开。
韩帆模样温柔，目光如炬，是一身正气的男人。韩景则是虽为大哥也多是张扬和放肆之气，也更坏一点。
母亲抱住轮椅上还没有她高的曾经一米八的次子。眼泪再一次打湿衣衫。
做好了四菜一汤，有你们最爱的红烧肉呢。母亲抹着眼泪，耸着肩膀。妹妹，吃饭了。
轮椅还是买得起。但连屁股都有一部分被手术切除，只能腰下安个球形关节。就像篮球一样。
韩帆似乎还能感觉到双腿的存在，他坚韧不拔地用双臂艰难上楼。
大哥，不用帮我....我自己来....
但是，他可能也累了吧。
如果你累了，大哥也不会逼着你坚强。
我的弟弟，黄泉路上，请你不要悲伤。
现在那张二哥的童颜，挠着头假装烦躁却也宠溺自己地笑着的脸，和现在脑浆和血流到上面，散发死气无神的脸孔合二为一。
啊啊啊啊！
突然听见无比悲凉的呼唤声。
哭声越来越大，她抽泣着扑倒在花坛。一点一点挪到了尸体那里。耳边都是邻居和路人惊吓的交谈。但韩锦抱住了哥哥的头。哥....呜呜....二哥......
大哥、二哥。
从小就那么叫。
骨头被碾碎，意识也模糊了。
这个新年，除夕之夜，韩帆的双腿被截肢。因为粉碎性骨折。
全家人被这灭顶之灾几乎击垮。抱在一起涕泗横流。
有人跳楼了！邻居小孩哭着说。邻居大婶拿起一张毛毯，然后韩锦看见了二哥韩帆血肉模糊的脸。
呼吸一下子停滞。整个世界都停止了。
什么？哥哥吗？
啪叽！
有些不一样的声音。然后响起了邻居的惨叫。
怎么啦，妈妈？韩锦这么说，母亲还问她冷了咱们就回去吧。
韩锦走下他们家居民楼，他们住在九楼。没有电梯，楼梯要走很久。一直依偎在母亲怀里。小时候都没有这么黏人过。
拿好烟花棒，来到居民楼外。
好多人都在放烟花。韩父和韩景去小卖部买烟和红茶，母亲蹲下来给韩锦整理裤子边的褶皱。
雪花纷纷而落。整个世界冰雪晶莹。因为韩帆说身体不舒服，韩父、韩母、韩景还有韩锦来楼下放烟花。
多穿羽绒服，免得冻着。母亲给女儿系好衣服拉链，给她戴上毛线帽。韩锦素颜的脸上还是迷惘和呆滞，目光还是空空的，好像一直在发呆，从她眼里能望见平原荒漠。
韩父打开烟盒，发现没有烟了。韩景给父亲点上一支。
妈，我想看烟花....
韩锦喃喃道。
什么？
少年们呼啸起来，一边怒骂一边紧追不舍。
要逃
必须逃走
你疯了，你妹妹经历了什么，她被人轮奸，眼睛也失明一个，你怎能强迫她....母亲将女儿抱在怀里，韩锦眼神空洞地依偎着母亲。
女儿，妈养你一辈子....
电视里播放着联欢晚会，窗外烟花四散，爆竹声声。
韩景敲门。
韩锦不开门，韩景就进去，扯着她手腕，把她拖出去。
不！不！
过长的头发挡住了视野。但是哪怕汗水飞溅，也要靠自己上楼。从未想过上楼也这么困难。
爸妈，还想吃一顿红烧肉。过年就过好一点嘛。
韩帆强行微笑，这副模样让大哥韩景终于泣不成声。
躲在房间不肯出来的妹妹韩锦缩在床上，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
家里的钱本就不多，全被拿去做手术和住院。还借了很多巨款。欠下了六十多万。
父亲一口一口喝着酒。母亲对佛像不停双手合十流着泪祈祷。大哥韩景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帆腰下的篮球模样的，其实是球状的上楼工具。
因为哥哥不想看见你悲伤。
买回来红茶的韩父，一路像猿猴似的跑来，然后蹲在地上捡起韩帆身体的某一部分，眼神癫狂地静止了。
韩景泪流满面地站在远处。满脸茫然。
二弟应该是坚强的。
很小时候的韩帆很嫌弃地一边坐在树上给她摘樱桃，一边晃着两条腿说，我怎么是二哥，听着多二啊！
不，就要那么叫。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哥哥不应该坐在家里吃饭，等着爸爸的红茶吗？
不会对，不会是哥哥。认错人了。长得像而已。哥哥那么坚强....二哥那么坚强...即使失去了一半身体也在努力生活，努力笑着讨大家欢心....
呜呜呜.....韩锦反应过来，发现那哭声是自己的。
走过花坛，发现那几个邻居都走到花坛里。
怎么了？
母亲问。
他们走到花坛那边，和别人一起放烟花。惧怕生人的韩锦紧紧靠着母亲，烟花灿烂地被点了出来。又长又粗的烟花棒，指向天空。
啪！啪！啪！
烟花在天空一朵朵绽开。邻居都发出笑声。
坐在轮椅上，腰上铺着毛毯遮盖那篮球般的机械下身的韩帆，用筷子夹着菜，大口大口吃着红烧肉，嘱咐他们：别滑倒了，我刚才下楼散步看见雪很厚。冰都在下面呢。
知道了。韩父说，回来给你买点啥。
韩帆笑道：给我买瓶红茶。我想喝了，爸。
家人没想到韩锦居然说话。她已经两个月没有说一句话。
我们一起去看烟花。母亲擦着眼泪，眼眶红红，好，我们一起去看。妈带你去看。来，先吃菜。
窗外的风还是很诡异地有些大。今年的风比往年大很多。风里夹杂着东南西北四地的空气。
冲出了学校，没有注意车辆，只在流着血的眼皮下，匆忙慌乱的眼珠四下寻找着方向。就在那时，一辆卡车驶了过来。
轰
咔嚓咔嚓。砸咯砸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