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小湖半晌沒吭聲,最後道:"那我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路上慢點,前面車多,別撞著。
話落的同時一顆淚珠掉在腳上。
靠! 彭坤沒想到她給他來這一套。
衣小湖不解。
"你要電話,只是想用不見面的辦法把我糊弄過去,以免明天在學校被我報復。 至於送東西上門,那是不可能的,你怕被我強姦! 呵,不用假裝臉紅,你的臉皮沒那麼薄。 想想當年你是怎麼騙我的。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在這種話之下怎麼可能不羞恥,更何況衣小湖此時的臉蛋幾乎紅破,但他就是要這麼惡毒地說,這樣才解恨。
他笑了,露出玩味的表情。
"請問,要電話號碼是為了送東西還是為了解釋?"
衣小湖害怕他這種表情,心虛道:「送東西,順道解釋。
不過所謂的手段除了裝弱小、裝可憐、博同情,似乎也沒有別的,至少以她過去對彭坤的瞭解,這種辦法會很有效,但這兩年他變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到校已是課間操時間,迎頭碰上孟玉竹。 這位連她為什麼遲到都顧不上問,上來就求抱抱:"小湖,咱倆不是同桌了,以後你有了大帥哥不要我了。
"什麼意思? 怎麼回事? "話雖這麼問,腦子裡已經跳出彭坤兩個字。
"班裡來了個借讀生,老師讓他和你同桌了。"
衣小湖看著,心中了無波瀾,因為這不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永遠都是灰色的,而現在又增添了一抹黑色。
彭坤,你的報復手段里,一定包括把我撒過得謊全部抖包吧? 讓同學知道我並非借住親戚家而是孤身一人蟄居在這六平米不到的陰暗的地下室;告訴他們我之所以每次都用各種藉口婉拒和她們一起玩,不是因為我媽來看我,也不是因為我編造過的其他各種原因,而是因為我的每一點空閒時間都要用來打工;你一定會把我疲於奔命的醜態和難於啟齒的家庭曝光吧,甚至把我可怕的過往公之於眾吧?
想到這,她打了個寒戰,不,她決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再堅持兩個多月就要畢業了,求求老天饒了自己吧。
可是這都是今後的事情,眼下的危機怎麼辦? 彭坤的出現,像是忽然把她丟進一口巨大的黑洞,儘管她極力地讓自己從容以對,但真心是怕的、亂的、慌的......
思慮一整天,想到的辦法不外乎就是再次逃跑。 但晚上回家睡到床上一冷靜,最終還是勸自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這次逃無可逃,逃了就意味著失學,她沒有本領再搞到一套假學籍去另一座城市上高中。
她什麼都可以放棄,但不能放棄讀書,這是她將來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
手機鈴聲這時響了,她看了眼是同學孟玉竹髮來的微信視頻邀請,不想接,但對方堅持不懈地打過來,她只好摁了拒接後用文字回復說「有事,稍後聯繫。 」
對方很快回復說:「我和吳悠在南山滑雪場,你也來吧。 」
她回復:「我不能去。 」
看著她跑過來,受驚的小貓一樣,雖然很急,足下卻連一點聲響都沒有。
"你電話多少,老闆讓我回頭把東西給你送家去。" 她跑到跟前,仰面看天一樣望著他,假惺惺的臺詞令人生恨。
"謝了,不必!" 他作勢要走,卻被拉住了衣袖。
她的表情跟之前的弱小靦腆判若兩人,她轉身回店,心想辦法總有的,我不會被打倒的。
但這明明就是嘴硬,自己明明就要被打倒了,明天幾乎沒有勇氣去上學了,他要怎樣折磨自己啊!
路邊有只易開罐,她彎腰撿起,回頭能賣二毛錢。
...... 我舅他...... 出了點問題,被規了。
彭坤直接氣笑了,「衣小湖,你姥姥叫李桂珍,甘肅天水人,一輩子連城都沒進過,而且,死了有二十年了! 至於你舅舅,沒出生過,你姥姥一輩子生了五個全是女兒。
前面來了一輛計程車,他抬手一招,車子在身邊停下,他拎起滑板直接上車,關門時說:"衣小湖,你不可能跟我說實話,我也不指望從你口中得到真相,我會自己查出來。
衣小湖一驚,手機上是一封信件的圖片,信封上收件者的名字清晰可見。
"這是五天前你寄給肖予誠的信,防範的很好啊,怕我通過調查通話記錄發現蛛絲馬跡,所以採用這麼傳統的通信方式? 要不是白潔路過傳達室時無意間看到,我到今天也找不著你呢。 "彭坤說著收回手機,"你沒寫寄件人名字,但你的字跡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聽傳達室說,肖予誠每周到傳達室取一次信,一週一次,挺有規律、挺密切啊。
"我...... 我讓他幫忙打聽我父母的情況...... 你也知道的,他爸是員警。 "衣小湖嘫嚅著。
半晌,彭坤才出聲:"我好像忘了告訴你,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衣小湖聞言心裡登時有點發虛。
彭坤卻賣起了關子,拿出一支煙叼上,然後蹲在滑板上慢條斯理地翻手機。
彭坤的手頓住了,道:「想想再回答呢?
"沒...... 沒有。
"肖予誠呢?"
<h1>刺不刺激</h1>
衣小湖欲哭無淚。
不! 我不能絕望! 也沒時間發呆,發呆等於坐以待斃,此時不想辦法,明天會有更大的難堪出現。
明知上當還是拿出了手機:「不用說這些虛的,我信你一回,看看你又要編一套什麼玩意來忽悠我。
他打開電話,打算把號碼撥到衣小湖手機上,一邊按鍵一邊道:"這兩年一個人跑到這座城市,跟過去任何人都沒有聯繫嗎?
"沒有。"
衣小湖的頭低了下去,緩緩放開他的衣袖。
"你要怎麼報復我?"
"不好說,慢慢來吧。 不會一開始就來最狠的,小火細燉、由表及里,我比較享受過程。
"那告訴你住址不是更好? 你總不能通過電話線把東西傳送給我是不是?
"我不確定什麼時間能去送,你告訴我電話,我們好事先約時間。"
彭坤搖頭:「毫無新意,臺詞跟我料想的一模一樣!
他愣住了,黑色的衣袖白色的小手,記憶猝不及防地衝擊而來,乃至於讓他一時心滯失聲。
衣小湖沒看出他的心理變化,焦急地回頭望瞭望店門口,道:"我不能出來太久,把號碼給我,我會向你解釋清楚的。
男孩回神,看住她幾秒,知道自己的一念心軟又是個笑話。 她一如既往地要忽悠下去。
"為什麼?" 衣小湖靈魂出竅。
"好像是他主動跟老師申請的,他說你倆過去就是同學,他知道你成績很好,希望你帶一帶他,他以前出了點意外休學兩年,底子很差......"
孟玉竹後面說了什麼衣小湖幾乎沒聽到,她只顧給自己打氣,不能垮! 不能怕! 不管什麼手段都要阻止彭坤的報復!
老天當然不會幫她,她只有自己,不管什麼手段她都要阻止悲劇的發生,哪怕繼續像過去那樣在彭坤面前裝可憐、裝弱小、博同情......
一夜無眠,早晨竟然睡了過去,鬧鐘響的時候以為是做夢,於是再醒來已經是九點。
她從來沒有遲到過,嚇都嚇死了,匆忙洗漱后飛奔去學校。
孟玉竹的微信又發來了:「今天太過癮了,南山滑雪場超棒,給你發圖看看,下次咱們一起」
一張張圖片發過來,先是孟玉竹和吳悠,一胖一瘦,青春洋溢,無憂無慮。
然後是滑雪場的全景熱鬧非凡,許多同齡男孩女孩徜徉在冰天雪地里盡情歡笑。
「你在忙什麼啊? 你親戚家不就住在南山公園附近嗎? 抬腳就到嘛。 」
衣小湖對外一直說自己借住在親戚家,此時不免有點臉紅,「遠是不遠,不過今天我媽媽來看我,我在陪她,你們好好玩。 」
又是謊言,自己也厭倦了自己的謊言! 她的人生就是靠一個謊言又一個謊言層層包裹著,她一輩子別想像別人那樣無憂無慮地生活。
完全是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但撿起來后她瞬間奔潰,都什麼時候了,還為了二毛錢折腰。
窮成這樣,有什麼資格和姓彭的那家人鬥?
不,自己早就沒在鬥了,不然也不會孤身一人躲到這千里之外的城市兩年多,這麼艱辛,為的就是想要放下過去的一切,過上平靜的生活,可是現在彭坤找來了,一切都將被打破,怎麼辦? 怎麼辦?
說著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望著汽車漸行漸遠,衣小湖愣怔好久,要不是一陣冷風襲來,她一時半會都回不過神來,彭坤這是把她的老底都翻過了嗎?
那又怎樣! 她胡亂擦了擦眼淚,冷冷道:"真相! 真相就是我恨你,恨你們全家!
彭坤一副壓根兒懶得聽狡辯的表情,他道:"哎你外婆家不是在北京嗎? 為什麼不去投奔你外婆,孤身一人呆在這裡多不方便? 北京那麼大,我真想找你也沒那麼容易。
...... 外婆跟舅舅舅媽住一起,不方便的。
"你舅是農商行行長吧? 也不接濟你一點嗎? 叫你這麼辛苦打工,貌似你同時打著三份工?
他抽煙的姿勢很嫻熟,這讓衣小湖吃驚不小,他曾經是學霸,品學兼優的陽光少年,現在竟然一派社會習氣,這多少讓她有點難適應......
手機伸在她眼前。
"哪,看看。" 彭坤說。
要命,他這麼恨她,還要像過去一樣糾結她和予誠的關係嗎?
"和他更沒有,你也明白的,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彭坤久久不說話,氣氛忽然有點可疑。
她忽然向門外奔去,伴隨著雜亂的風鈴聲,她喊道
"彭坤!"
男孩的背影頓了一下,腳下的滑板帥氣反轉,從容地停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