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戈看他这幅可怜样子,心想小孩子正在长身体,饿久了也不太行。
不过!家里储备粮够多的了,臭小子自己不去做吃的,饿得胃疼都不做,真真是活该。
夜晚很寂静,只有风飒飒吹过的声音。
陈戈看他这幅姿态实在是不喜,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扒拉着碗里的面,麻溜地吸溜着面条。
确实有一点烫,不过还没温少爷这么夸张。
温少爷实在是矫情。
陈戈以为他可能就是这样的人,愚忠罢了。
但唯一被这位牛逼轰轰的司机热情打过招呼的人,是他们班上的一个转学生。
叫苏权。
他吐了一口唾沫,看着那豪车的背影唾骂了一声。
狗眼看人的东西。
唐毅家的司机不止这一个,但经常来接唐毅的就只有这个。
司机来得很快,快到陈戈根本来不及表现自己。
他只看到司机下车后恭敬地给唐毅打开车门,唐毅坐进去。
而那司机也没给他什么眼色,只是完全没有看见他这个人。就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是那种暖光白的肤色,晒不黑,脸上微微有些肉,像是婴儿肥的那种,一看就被养得极好,就算是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也遮不住一双平和温润的眼睛,瞳孔偏淡,浅棕色,偶尔会看着有点透明。
身材也颇为均匀,但发育挺晚的,没有陈戈和胡明高。
陈戈在他身侧,唯一自豪的就是比他高了!
唐毅伸手接过那一百块,浑然不觉街边有个乞丐已经看他们三个看了好久了。
“行了,散了吧,我妈得叫我回家吃饭了。”胡明摆摆手,把校服拉链拉好,又拍了拍裤子,把裤子弄平整,随后转身离开。
“嗯。”两人点点头。
这烟一盒十二都顶天了,白赚了这么多,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陈戈很纠结:“我没有九十六。”
胡明还当他是顾忌那点兄弟情分,才不乐意坑兄弟的钱,结果是连九十六都不愿意掏。
陈戈:……
突然不生气了。
“一根十二的话,二十根是二百四,你已经这里面已经少了三根,本来应该给你二百零四,但我没有零钱,所以你得找我九十六,掏钱。”唐毅看着陈戈,扶了扶眼镜,伸手平摊掌心。
“事后?你知道是哪个事后吗?”唐毅一把拿掉他的烟,随意扔在地上踩灭掉。
陈戈呆愣地看着他:“你干啥!这好贵的!”
“十几?”唐毅干脆把那一盒都从陈戈怀里掏出来,拿在自己手里打量着。
张宇抬头懦弱地看了眼三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年头就是人渣多。”陈戈掏出两根烟,一根递给胡明,一根自己吸。
他先点燃自己的烟,再和胡明对着吸。
唐毅看起来是那种极乖极乖的学生,戴着黑框眼镜,厚厚的刘海盖着额头,发丝也温温顺顺的。
他长得显小,个子也矮。
虽然年纪已经同胡明陈戈一般了,但还是瞧着像个初中生一样。
陈戈端着热气腾腾的面走过来,“吃你的。”
“给我再拿个碗。”温少爷安然地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说道。
陈戈一脸黑线,有几分嫌恶地看着他说:“自己没长手?”
陈戈看了也觉得没意思,不过这事是胡明挑起的,结束也得看胡明。
“你最好是长点记性,再敢对我妹妹有什么想法,就不是今天这样了,至少也得是个半身不遂。嗯?”胡明拿着棒球棍杵在青年胸口,低声威胁着。
“不敢了不敢了……”青年被戳得反射性一抖,吓得浑身瘫软起不来。
阴暗潮湿的小巷里,传来痛苦的嘶吼声。
树枝上栖息的猫头鹰被惊,掠过枝繁叶茂的树木飞向远方。
“臭小子,还敢吗?嗯?”胡明支着棒球棍,充满恶意地看着鼻青脸肿瘫倒在地上的青年。
陈戈终于把他忽悠过去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边的少年闹腾了一会儿,翻了几个身,也睡了过去。
他忽然想起,刚开始他还老是被温绍辉翻身的动作吓醒,后来就习惯了。
“哦,那你这里是怎么弄的?”温绍辉指了指他的膝盖和大腿内侧。
陈戈沉默半晌,他在想要编个什么谎才能合情合理地瞒过温绍辉。
“我摔学校喷泉里了,一条腿踩空就摔下去了,直接在喷泉里劈了个叉,差点没给我筋拉断。”他故作痛苦地说着。
温绍辉的小脑袋瓜子努力地想着还会有什么原因导致陈戈身上青青紫紫的。
可他并不觉得有人敢揍陈戈。
从他认识他那天,看到的就一直是陈戈在欺负弱小……
“那你又说你有钱?”陈戈怀疑地看着他。
温绍辉:“我能和别人借。”
陈戈:“你不担心自己行踪被暴露了?”
陈戈深呼吸一口气说:“没有。”你才得绝症了!
“你别骗我,你知道我很有钱的,只是现在取不出来,要是真的是生了很严重的病没有钱治的话,我有钱的。”矜贵娇弱的温少爷此刻一本正经地说着。
陈戈还有点迷糊:“哦?你有多少?”
温绍辉一把掀开被子,他这位小爸爸还真是被很多蚊子咬了,不过,这膝盖是撞到哪里了吧?家里好像也有红花油。
他认命地给他涂着驱蚊液,打算待会儿再去找红花油。
半晌,温绍辉神色奇怪地看着他大腿内侧的青紫。
温绍辉依旧喋喋不休地说:“家里不是有驱蚊液吗?你这么大的人不知道自己涂驱蚊液?”
陈戈无法忍耐地翻了个白眼,如果涂驱蚊液能去掉吻痕的话!
算了,睡觉了,无论这臭小子说什么,他都不管了!
臭小子,问题真多。
温绍辉还想说什么,忽然看着他胸口的红痕愣了一下,“你怎么天天被蚊子咬?”
陈戈拽紧被子裹紧自己,“我招蚊子不行吗?”
这种东西做了千百遍,比做题简单多了。
臭小子还是不会。
“我今年没满十岁,怎么就大了?”温绍辉在那里叽叽歪歪地强调着自己的年龄。
两个懒汉在一起的生活可能就是房间越来越脏。
他侧着身挪了挪,尽量远离温绍辉这熊孩子。
现在是早秋,还有点热意,挨得太近也不舒服。
算了,明天去学校抄吧。
温绍辉白天晚上都在家里,实在是无聊,他想出门,可陈戈又说最近外面有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可能就想着等他出去呢。
陈戈躺在床上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去写作业的时候,温绍辉穿着睡衣爬上床钻进暖烘烘的被窝。
陈戈看着自己膝盖上的青紫,深觉自己的老师是禽兽。
他草草处理清洗一番,穿好睡衣出了浴室。
“爸,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叫了你,你可能没听见。”温绍辉把手机递给他。
陈戈没再说什么,身上有点难受,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一顿饭草草吃完,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就把手机丢给温少爷玩了。
温少爷看着那破旧的手机,嫌弃地撇撇嘴,随后拿过来打开了数据网。
“那玩意本来就是为了饱腹感,饿了吃点垫垫肚子。”陈戈翻了个白眼,这少爷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他买的是压缩饼干,本来就不是主打味道的。
便宜又量大还管饱,这么好的东西,臭小子还不乐意吃。
陈戈回到家里脱掉校服外套放在一旁,卧室门微微开了一条门缝,门缝里露出一只明晃晃的大眼睛。
那只眼睛确认是他回来了,瞬间从小心翼翼变得理直气壮。
他打开房门从卧室里出来,站在陈戈面前抬头看着陈戈,噘着嘴不满地埋怨:“你怎么回来这么晚?饿死我了!”
“饼干也不吃?”陈戈咕咚一口把面汤也喝完,抬头看着他面前的这位娇贵少爷。
他之前买了点饼干的。
“你那饼干那么难吃,又硬又没有味道……”温绍辉砸吧砸吧嘴,用纸巾叠成方块擦干净嘴巴,随后把碗推到一边。
“爸,你放学后都干嘛呀?”温少爷吃着面条,一张小嘴还在喋喋不休。
陈戈眼皮都没抬一下,“打打球,去网吧打打游戏而已。”
“那你就不能早点回来,我真的饿得肚子好难受。”温绍辉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胃,眨巴着自己好看的眼睛。
据别的同学八卦说,这位苏权的背景可是不得了,是官家背景,有钱又有权,就连老师都不敢得罪。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位司机根本不是什么愚忠,就是单纯地看不起他们而已。
陈戈越想越气,看见街边的石头,都忍不住想踩上去。
所以陈戈已经见过他很多次了,每一次他都看不见陈戈。
当然,也看不见胡明之类的其他人。
他只能看到自家的小少爷。
唐毅坐在车内,窗户自动摇下来,他笑着挥挥手送别陈戈。
陈戈也咧着嘴憨憨地笑,挥着手。
随后就吃了满满一嘴尘土尾气。
所以他经常不自觉地站在唐毅身侧,随后沾沾自喜地看着两人肩膀与肩膀间微妙的差距。
“那我等你司机来。”陈戈当然不是因为他骗了小少爷的钱而过意不去,而是这小少爷看着娘们唧唧的,说不定就被不长眼的看错了,他还能英雄救美一波,从小少爷身上再弄点钱花花。
“好。”唐毅微微一笑。
“你司机来接?”陈戈侧目看了眼唐小少爷,这位小少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要和他们这种人做朋友。
还老是被他们坑而不自知。
“嗯。”唐毅点点头。
“谁叫你是我爸,你看别人家父母是不是都会对自己孩子特别好?”温少爷坐在椅子上,屁股都不带挪动的,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行了行了,我给你找,但是你他娘的能别叫我爸了吗?”陈戈走进厨房拿了个小碗出来。
温少爷满意地看着陈戈,将碗里的面拨弄了几根到小碗里,吹了吹热气,随后才放进那张娇贵的嘴里。
“所以,就当你欠我四块。”陈戈一脸肉痛地伸手递了一百给唐毅。
唐毅:……
胡明:妙啊。
陈戈:……
这位少爷以为一根十二?
胡明在一旁看得奇异,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陈戈:“快给他啊。”
陈戈目瞪口呆:“十二!”
唐毅:“哦…真贵。”
他说完,把烟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又从口袋里掏了三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塞进陈戈怀里。
唐毅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头,出言劝阻说:“别吸了。”
“我都不知道你婆婆妈妈地管这些做什么,大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老是说什么吸烟有害健康,可那些中年人吸烟我也没见他们怎么样啊。”胡明狠狠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地看着个头稍矮的唐毅说道。
“对,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陈戈眯着眼一脸享受地抽烟,却压抑着嗓子眼泛起的痒意。
胡明和陈戈还在看着张宇,寻思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张宇还真是个没种的,当初欺负胡丽的时候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包。
“你还不走等什么呢?还想挨揍?”陈戈挑眉看了眼张宇。
“这就是个废物孬种,行了,谅他以后也不敢了。”陈戈拍了拍胡明的肩膀。
“真他妈的不解气,狗杂种。”胡明气不过地念叨着,看地上青年这幅怂样,又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唐毅就在旁边安静看着,毕竟打架一向轮不到他。
“不……不敢了,对不起……”青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双腿颤抖地往一旁挪动,生怕这些恶棍再次揍他。
陈戈甚至闻到一股隐隐的尿骚味,他不屑地嗤笑一声,“是不是男人?这就吓尿了?”
“对不起……”青年一遍遍地低着头重复着抱歉的话。
所以……就算是刚刚忽然醒来,看见少年盯着自己死死地看,也没觉得突兀,倒像是习惯了。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
月朗星稀。
温绍辉想了想那姿势,捧腹大笑起来。
“噗哈哈哈哈。”
“行了,别笑了,我困死了。”
“你他娘的想啥呢?有人敢打老子?活腻歪了?”陈戈怪异地看着他。
他怎么觉得父子关系颠倒了,这小朋友叨叨个不停的语气,有点像他妈。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有温绍辉这么大个儿子,但温少爷像是天生缺父爱,就是爱叫爸爸。
“呸,说得好像老子就是大人了一样。”陈戈抓了一把面放进冒着滚烫气泡的开水里,回头看了眼温绍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臭小子,都落难成这样了,还端着。
“你对我来说就是大人,大人合该照顾小孩子。”温绍辉那理论一套一套的,听得陈戈脑仁疼。
温绍辉:“如果你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那也没办法。”
陈戈听到这里倒是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没生病。”
“那你是被人打了吗?”
温绍辉眨巴眨巴眼睛,一派天真地说:“除却之前答应你的二十万,还有很多。”
陈戈瞬间清醒了,怒道:“你他娘的骗我?你说你一分钱都取不出来的!连十万都没给我!”
温绍辉无辜地摇摇头:“真没骗你,但是我没成年,钱是真的没办法弄出来。”
这不是撞出来的吧,肯定也不是蚊子咬的。
陈戈被他折腾醒了,一脸蒙圈地看着小孩儿盯着他大腿内侧出神,他忍住踹人的冲动,缩回脚,“怎么了?”
温绍辉:“你是不是得绝症了?所以才这么缺钱?”
温绍辉转而下床去拿驱蚊液了,当拿着驱蚊液回来的时候,陈戈已经睡着了,甚至还在打着呼。
鼾声震天,温绍辉真想把驱蚊液砸在他身上。
这位一向是秒睡,啥时候想睡觉,就立刻能睡着。
温绍辉:“你穿着衣服不就不会被蚊子咬了吗?为什么不穿衣服睡觉?”
陈戈更不耐烦了,他说:“我就乐意被蚊子咬,你怎么话这么多?”
小孩子缠起人来是真的烦。
“我说你怎么又不穿衣服睡觉,你就不能穿个睡衣睡觉?”温绍辉动了动,就摸到这人又没穿衣服,一点都没有当家长的样子。
“这他娘的是我家!我就乐意不穿衣服!”陈戈转过身,轻轻蹬了被子里的温绍辉一脚,怒视着他。
他不喜欢穿衣服睡觉,裸睡的感觉简直爽到爆,但温绍辉老是穿着衣服就钻进来。
“和你说了多少遍,隔壁有房间,你就不能自己收拾一下隔壁,去隔壁睡?”陈戈嫌弃地推了一把温绍辉。
“你又想支使我干活,这叫虐待童工!况且,以为我乐意和你睡啊?”温绍辉相当不满,小嘴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
陈戈:……
“哦。”陈戈拿过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随后就把手机扔到一旁懒得再去看。
温绍辉趴在沙发上,扬着一张稚嫩的脸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嘁,肯定是又想逼逼叨叨地管教老子,理他干嘛。”陈戈说着打着哈欠,啊,作业还没写。
随意逛了逛后,手机响起铃声。
是备注叫“老师”的人。
温绍辉也没接,只是叫了一声浴室里的人。
“太难吃了。”温绍辉摇头,少年脸上的嫌弃都快满得溢出来了。
陈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打人。
又看这人细胳膊细腿的,算了,怕一折就断。
这家里没电脑没手机,就连书都没几本。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煮个面不会?”陈戈不耐烦地说道,随后走到厨房熟练地热水煮面。
葱花爆香,加热水,热水快开的时候放荷包蛋,然后下面,放调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