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
扶珩睁眼,对上那双冷淡又严厉的金眸,顿时清醒过来,慌慌张张地坐起身,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心虚地对着玉简乱瞟。他心里慌张,也不知方才睡着梦见了什么,腿间那物居然不知廉耻地半勃起来。察觉到云戾的似乎神情极为不妙,他哪里还看得下心法,只做出读书的样子,心里面默默祈祷云戾快些出去练剑。
熟料等了一会,云戾依然不见动作,轻声提醒他:“拿反了。”
“唔……”睡梦中的扶珩浑然不觉,眉间蹙起苦恼的弧度,细微地疼痛让他不自觉轻轻颤栗起来。
浅尝辄止的贴近,心魔显然还不满足,又甩出一条枝叶来,自脖颈蜿蜒而下,挑起了衣襟鼓出削微的弧度……
烛火晃动。
“随你。”
心魔兴奋起来,重剑上的阴影顺着冰棱飘忽而过,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扶珩所在的石府里。
天色不知为何阴沉下来,空气沉闷。正在翻阅玉简的扶珩忽然感到困倦,勉强打起精神又看了半晌,只觉得两个眼皮被什么压着垂下去,渐渐地失去了意识,单手撑着脑袋打起了盹。
封誉直觉里头危险,正要拦着秦越,秦越却脚下遁光,直接传入秘境之中。
“秦越——”他喊了一声,却不见回音,咬咬牙跟上。
虽然开了灵力护盾去抵御狂暴的剑气,却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剑光击碎,封誉只得不断抽出丹田内的灵力补上护盾,身上还是被割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你到底要如何。”
周围没有人,只一把重剑孤零零地躺在雪地里。
但云戾的那双金眸里,却能看得到。
秦越不过是自己给扶珩找了个借口,他何必拆穿呢?
沉默半晌,封誉道:“我跟你去,但恐怕剑尊秘境入口的禁制,你我都无法破解不去。未得传唤,剑尊也不会让你进去。”
秦越点点头,若是不得见上一面,在入口处能给扶珩传信也可。
“剑尊不会放你进去的……秦越,你进去做什么?”
“我已经金丹大圆满了,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元婴,虽然仍打不过师尊,但要逃走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倒时候我便带珩哥哥离开缥缈仙宗。我想提前知会珩哥哥,叫他做好准备。”
封誉脸色骤变,急切道:“秦越,你什么意思!你要叛出宗门么!”
少年的声音仍然清朗,只是带了些疲倦的沙哑,又似乎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悄悄长大了。
封誉不知这算不算得上好事,只是直觉自己没有立场再劝,遂不再纠结于此。
待到秦越炼化丹药,面色好转起来,他偏头看向封誉:“珩哥哥已经在师尊那关了两个月了,师尊可说放他走。”
他双眸紧闭,并不在意自己将要飘向何处。周身灵力有序地涌向丹田,缓缓被吸纳,江面之上的水波也由孤舟一圈圈震荡向外扩散。随着汇聚向少年的灵力越来越多,波浪越来越激烈,隐有狂风怒号的巨浪之势。
“秦越——”
眼见他灵力即将失控,封誉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自打受伤以后,秦越修炼就好似玩命一样,半月前方突破金丹巅峰,又开始玩命吸纳灵气。
云戾低低垂下眸光,将这人慌乱的神色反复打量,又看见他脸颊上病气的苍白染了抹飞红,浸到白玉似的耳垂上,红得几乎滴血。心魔伸出的长条也颇喜欢这快皮肉,在耳垂柔嫩的皮肤上反复揉弄。扶珩看不见心魔,还当是自己躁得慌,热度怎么也退不下去。一连念了好些个清心诀,才勉强叫自己冷静下来。
他恐怕云戾已经将自己认作那等懒怠之人,这好感度还不大大降低,只能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过了半晌,一直凝视自己的严厉视线终于移开,扶珩松了口气。面前的黑金身影后退几步,靠在冰壁上敛息打坐。
秘境之中虽有时间流逝,却没有黑天白夜之分。雪色茫茫,峰顶除了猎猎作响的风,便是剑声。
便是缥缈仙宗内门弟子最基础的剑招,云起剑法。剑势轻盈灵动,身形缥缈,衣摆随着腰身扬起弧度,宛若霜花千变。
云戾使的是最为笨重的重剑,却也能将云起剑法使出其灵活之变,足见其对剑道体悟之深,剑法之熟稔。
扶珩的脸瞬间通红,烧得耳根灼热。
“抱歉。”
他将玉简倒转过来,轻声道歉,细若蚊吟。
隐约可听见破碎的喘息。
空气骤冷,突然降下的温度让睡得迷迷糊糊的扶珩打了个寒战,他将自己蜷缩起来,想保住身上微不足道的暖意,也不愿清醒。
他方抱紧了自己,便听到一声低喝。
外头的风雪被石府入口的禁制屏蔽在外头,站在里头,便好像被撞进了玻璃瓶子,明明听得到外头的咧咧风雪声,却好像恍如隔世般寂静。
似有春芽破土而出,发出轻微的响声,烛火在地上映照的扶珩的影子忽而古怪地颤动起来,化成千万条交织错杂的黑线,将扶珩囚困在内。
靠近足尖的黑影伸出一道细细的长条,贴上苍白而显出青筋的足背,又顺着足弓一点点攀爬,勾缠在足踝凸出的骨节上,微微使了些力,将根茎扎进皮肉,探了进去。
那人站在辟邪剑上,与他一般模样,却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同样神色阴沉地看着自己。
“道。”
自打心魔成型,便时常在他耳边说起玄之又玄的古怪话,云戾早已习以为常,今日却又觉得这个“道”字别有深意。他的目光与其一触即收,随即手中掐诀,解开了辟邪剑上的禁制。
终于在一炷香后,丹田内灵力耗尽,已然不能支持他继续前进。封誉沉下眸光,吃了丹药回复之后,退出了秘境。思虑再三,还是传信给了涂关暮。
二人上了衍天峰,来到冰川秘境入口处。石门外不复往日平静,洞口处能听见风雪号啕的声音,携裹着一股极为暴烈恐怖的魔气冲击着两人。
秦越随手挥出一道剑势,秘境入口的禁制居然被解开了。
扑面而来的冰冷金属气息,是属于云戾的灵力波动。显然,不知是剑尊出了什么问题,门口的禁制无力维持,又反复被剑尊的秘境中的剑罡破坏,这才摇摇欲坠起来。
“可是你说的,仙宗一日不揪出魔修,师尊便不会放了珩哥哥对么?”秦越咬牙,眼眶发红:“我不愿珩哥哥在师尊那受辱。”
听他意思,还以为是剑尊强迫的扶珩。封誉一时语塞,闷声道:“你就没想过,也许他是自愿的呢?”
秦越并不答话,封誉犹豫着想把扶珩那天在执法堂大殿说的话告诉他。可他看着秦越那双向来清澈的黑眸闪过暗色,又闭了嘴。
封誉摇摇头,又道:“我听讲擎玉峰内抓住两个可疑是魔修的弟子,若是确定把魔修揪出来,应该就无事了。”
他说的这话也只是猜测,那两个弟子修为相当一般,且师门内并无其是魔修的证据。封誉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也没有更好的说法宽慰秦越。他得到扶珩的消息都是打涂关暮那来,至于云戾的秘境,更不可能放他进去。
“封誉,”秦越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许久,轻声道:“我想去找珩哥哥,去看一眼。”
冲击元婴失败,秦越脸色又白了几分,被封誉扶了出来。
一番探查后,封誉松了口气。伤的不重,他只是过于疲倦了。要不说单火灵根天资卓越,以他这样不要命的修炼方法,居然到现在还没出事。封誉令秦越服下丹药,看着他阴沉的脸色,眉头不由皱紧了:“秦越,你需要休息。”
秦越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弯眼瞧他:“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有他在这里看着,心魔做不出先前那样逾矩的事。扶珩不知其所想,还当他是在监督自己,以防自己又偷懒睡过去。
烟波浩渺。
一叶轻舟漂泊于碧波之上,江面起了水雾,朦胧轻纱之中素衣蹁跹,隐约可见一粗衣短打的少年立于轻舟之上。
“嗡——”剑身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其上黑色裂隙若疯长的荆棘,开始向云戾手上蔓延。
他眸子冰寒之色更甚丹田内灵力反应极快地上前压制,他迅速调整站姿,双足分开,持剑的手向上一挑,力度更甚。原本轻盈剑法却在瞬间爆发出凌厉杀伐之气,如若山崩海啸来势迅猛。
片刻后,只听得到“砰”的一声,重剑落地,云戾神色阴沉地垂下方才握剑的手,手臂被震得发麻,虎口处已然断裂露出血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