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嘶……”
这场面实在恶心得够呛,不光是众弟子,就连李朝宗也吓得丢开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这是什么鬼东西!”
秦越就笑,干净又澄澈的那般笑容。两只眼睛像是弯弯的弦月。
“哥哥,你别生我的气。别跟我分开好不好?”
扶珩抱紧了秦越,他嘴唇颤了颤,又说不出什么来。
赵孙二位长老想要阻止,已然是来不及,站在涂关暮身后的封誉瞪大了眼,有意站出去,身体却被涂关暮定住纹丝不动。
烈烈鞭风,杀气眨眼间已到颅顶。
“噼啪——”
“只怕是你欺骗吾儿,叫他打开了阵盘!”
听到这话,扶珩更是低低自嘲一笑。
“李长老实在高看弟子了……弟子虽入内门,但资质修为无一出类,甚至前些日子秘境之行受了伤,如今丹田破碎,经脉受损,恐怕连筑基期实力都发挥不出,如何骗了李师兄,又杀了他,还待在屋内等着被抓呢?”说完,他故作哽咽道:“李长老有句话却说的没错,恐怕结界真的是李师兄打开的,只是在下昨晚、真的早早便睡下了……”
在封誉微微放大的瞳孔中,扶珩转身,云戾已经在大殿外等他了。
云戾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与他相对,神色冷漠,像是在看死物。
“走。”
李朝宗听他这么说,还以为这两位同僚要帮自己,不由得一喜,紧接着便听二人又道。
“但既然是大师兄道侣,我等就不能逾矩越礼,如今有个万全之策……”他顿了顿,看向云戾:“尊上既是大师兄的师父,又善除魔斩祟。由他代为施罚最为妥当,一旦发现这小弟子确实是魔修,尊上的辟邪剑自然不会手软……如此,李长老你可放心?”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即便是李朝宗仍不甘心,又能如何?他又不敢拿着鞭子冲云戾甩过去,只得愤愤甩袖,神色阴狠地带着李羽的尸体离开。
“这是为何?!”
“盖因……”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卷卷轴打开了放在众人面前——是一张已经刻下灵力印记的道侣契:“此人是你们大师兄沈和光的道侣,若非他回来,依你之辈,无权处置于他。”
整个大殿气氛凝滞下来,众人的目光再次看向被一鞭抽的奄奄一息的扶珩,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么个庸才,居然是大师兄的道侣!
无论如何,这李羽都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那纵情蛊是李羽亲子向李朝宗索要的,看到虫子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明白。可他哪里甘心自己平白丢了孩子性命,认定若不是这扶珩勾引其子,李羽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已失去理智,仍然不甘心:“即使我儿之死与他无关!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魔功,难道在大家冤枉他么!”
“行了!”涂关暮忽然站起来,“弟子们不过是看到他身边疑似有魔气涌动,又并未使魔功伤人。再者,这世上有许多功法心法,即便不入魔道,也更易引动恶尸心魔。常与魔修混淆——我且问你,可是修炼了那枯骨道人的炽魂心法?”
“你!”李朝宗恼怒至极,奈何境界修为差了一个大段,他只得暂且忍耐下来。只要此人认罪关进水牢,进了执法堂的地盘,难道还不怕自己没机会给儿子报仇吗?
只是他不晓得,这片刻间,原本已打算乖乖认罪的扶珩已经改了主意。他虽然不知道涂关暮为何要帮自己,但既然不用受李朝宗威胁,他便有法脱罪。
李朝宗见受了他一鞭的弟子忽然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拱手道:“回长老,弟子的意思是……弟子醒来时,几乎也以为自己就是杀害李师兄的凶手。”
孙长老算是冷静的人,他凑近了挑起一只蠕虫,细细观察后捋了捋胡子道:“李长老,这东西,好像是苗疆蛊虫啊。”
涂关暮微微一笑,接了一句:“乃是纵情蛊,蛊母淡黄色,子虫淡绿色,倘若是被子虫寄生……神志昏沉,情欲泛滥,身怀母蛊之人可解其苦。”
他没说何种解法,但这名字,大家心里已经了然。再观其李羽身体涌出的蛊虫之色,哪里还不晓得他是个什么死法呢?如此一来,此事算是水落石出了。这李羽饲养苗疆邪蛊,却遭蛊虫反噬,才落得如此下场。
别这么傻了,分开还不好么……被人卖了,还上赶着帮人抗刀子,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蠢呢。
李朝宗被孙赵二人压下,却仍叫嚷着:“屋内只有他和我儿在,结界又未曾破坏,不是他还能是谁?即便他本人没有实力伤害我儿,也可能是借用了魔修功法!我儿——”
他话还没说完,怀中的尸体却动了一下。众人皆是神色一惊,看向他怀中死去多时的李羽。只见其面部皮肤下好像有蠕虫涌动,不过片刻,那涌动的蠕虫就变多了,撑涨了他拉到极致的皮肤,最后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只类似于蛞蝓的蠕虫从他的眼眶里钻了出来,紧接着又有无数淡黄色蠕虫从口鼻耳蜗里涌出,黏糊糊地落了一地。
有一瞬间扶珩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他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跟着鞭子抽中肉体的声音一同到来。他脸上溅上了温热的液体,将垂下的睫毛都打湿了,又顺着脸颊滚落,好像是流出的泪。可那分明又不是自己哭了……扶珩舔了舔嘴角腥咸的液体,终于确定了,那是血。
不是他的血,是他睁开眼,抱住他半个身子,将自己牢牢护在怀里的,秦越的血。
秦越面色是冷白的,却仍然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黑眸里全是自己茫然的模样。他看见那双黑溜溜的眼中的自己伸出手,轻轻摸上了秦越的脸。
他这话拖长了,隐晦地暗示了什么。加之李羽在门内的坏名声,在场弟子都已信了七七八八,猜想恐怕是李羽又对低阶弟子起了色心,招致杀生之祸。
李朝宗哪里听得进去,李羽的尸体仍在他怀里,温度还没褪去。大殿内议论纷纷,皆是说他儿子活该如此,天理报应。李朝宗一面看这些弟子,一面五指成爪,丹田内灵力不要命地冲击着经脉,终于在片刻后,解开了涂关暮的灵力印记。
那黑金色的锁鞭自掌心甩出,蜿蜒成蛇性,闪电似地抽向扶珩,裹挟着紫金色的灵力直扑扶珩面门——他躲不过!
若不是扶珩确定自己系统里的玉牌用在了云戾身上,恐怕他也不敢跟着去。
戏看到这,也确实该散场了。众人纷纷被喝退,只留扶珩抱着秦越跪在中央。
封誉上前一步,接过他怀里晕过去的秦越,沉默地盯着扶珩看。
“带他回去,”扶珩唇角微扬:“你告诉他,不要再来找我了。先前与他在一块,不过是利用他双修罢了。”
李朝宗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白里满是血丝,过了好久,他才道:“小师叔的意思,难道就因为他是大师兄的道侣……就要放虎归山?他分明在众人面前使用魔功,如今只凭一面之词,就认定其是被冤枉的,可仙宗内消失的那些个低阶弟子死不瞑目!”
可涂关暮神色自若,仍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旁边一直闭目敛息的云戾忽然睁了眼,一双淡金的眸子看向扶珩,收在宽袖里的五指不自觉微微蜷起。
赵孙两个长老也是人精,这一番打量,哪里瞧不出这两人是商量好了来的,跟着道:“这事李长老不必担忧,在下之见,李羽虽然不是这小弟子所杀,却是由这小弟子而死,不可不罚。如今又有魔修的嫌疑,倘若放虎归山,难免宗门内再出现弟子遇害。因而即便其是大师兄的道侣,也不能就此放过。”
扶珩一听,便知道是封誉原文里被冤枉的真相。可他并未修炼心法,如何也会被恶尸操控?再者说,涂关暮又怎么知晓这些事,封誉那般谨慎多疑之人,怎会将自己的心法弱点对人和盘托出?他一时想不通,只得先应着。
“小师叔!”
李朝宗还要再说,涂关暮却道:“今日并非是本尊偏心与他,实在是此人你们无权处置。”
事情有转机,孙长老自然从善如流跟上询问:“你这是何意?”
扶珩道:“弟子昨夜早早睡下,今日醒来,便躺在李师兄屋内,手上还握了把捅伤李师兄的刀。若非弟子清楚些事情,刚刚还真以为自己便是凶手,现下却想清楚了。”
他看向气急败坏的李朝宗:“李师兄是李长老亲子,自然身家丰厚,洞府外更有低阶阵盘结界护持,弟子又怎可能强行闯入李师兄屋内,将他杀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