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咳嗽几声,嫡子正欲上前轻拍其背,被他挥手打断。
“去请家老们过来,哪怕在外地的也要通知,就说老夫有要事相商,事关家族未来,请务必到场。速去速办。去吧!”
同光还在痛苦地捱过人生第一次热潮期。
同光就会成为最合适的人选。那自己十几年的谨小慎微,岂不全成笑话?
嫡子脑子转得飞快,他瞬间想到了另一个解决办法。
“我与和真共同与同光结契,等他们标记完成后,杀,不,禁足和真。这样一来,所有事情合情合理,什么秘密都不会让人发现。”
和真做事雷厉风行,还是个天乾,虽然没有灵力,天乾已经可以保她一生无虞;同光更犟,听说原本连姓氏都不愿改,要不是姐姐害了怪病,估计他一辈子都不会踏入海家一步。同光还是个中庸,跟自己一样。嫡子曾经私下里试图跟他搭话,打着探讨术式的名义。但是对方看起来对他仍没好感,总是板着脸不愿搭理。嫡子又尝试了几次,发现他其实人还好,不像外表那么生人勿进,甚至可以算外冷内热。如此这般几个来回,同光也不好次次对他甩脸子,慢慢两人也勉强可以交流沟通一会儿。
他们俩不能离开家族,嫡子思考了许久,一个天乾,一个地坤,明明完美契合。而且俩人结契,就不得跟海家绑死。
嫡子觉得这是最佳方案,却忽视了自己背负的家族秘密。
家主皱着眉头,耐心提点道:“外人都知我海家只有两个天乾,和真是,你也是。”
“你是嫡子,还是天乾术士。现在难得有位地坤术士,不配与你,而与无灵力的和真。”家主声音愈发严厉,“这么不合情理,有心人只要不傻,一眼就看出里面有猫腻!”
嫡子把头埋得更深,其实他的实力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除了不是家传水塑术的传承者,作为继承人他几乎无可挑剔。这么多年跟随在家主身边,耳濡目染之下接人待物也进退有度,但是家主仍对他不满意。
“地坤?”
“是啊,你分化了。你说,我是恭喜还是嘲弄你?”
同光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呆愣楞看海和依的嘴一张一合,喃喃说:“和真姐呢?”
“她妹妹。我叫和依,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同光,你知道你现在怎么了吗?”
我怎么了?同光也很茫然,他好像被攻击了,也好像生病了,具体怎么样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身体全身下上不舒服。
“给你个东西闻一下吧。”海和依从身后取出一个小盒子,檀木盒盖镂雕着团鸟纹,看起来是个香盒。“闻闻看,这是什么味道的。”
“我知道你好多问题。等会儿吧,我在外面找东西呢。”
她似乎非常不想搭理同光,嘴里说着让人等,就真的让他等得差点儿再次睡过去才现身。
“你怎么还没睡?”女孩子把怀里抱着的一堆儿衣物被褥什么的往他身上一倒,没好气地说:“你这醒着,我这不就得必须给你换了?”
我这是怎么了。同光晕头转向,他只能回忆起自己似乎生了病,发低烧,然后洗了澡,再然后就闻到什么东西。
是中毒了吗?还是中了什么术式?
“别乱动了,我还得给你换衣服、换被褥,烦死个人。”
“和真不行。”
海家家主断言驳回嫡子的提议。
“和真虽然是天乾,但她没有灵力。”
当他渐渐找回意识,醒来时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旁边结结实实堵着一架六扇木质屏风,把视线全部阻拦。同光只好就近探寻,发现身上盖的被子也非常陌生,不是他熟悉的深色棉布,而是某种精致的丝制品。
身下床单也是一样的材质,可惜早就被他的体液浸透,还有大片汗渍,就算洗净晾干,恐怕也无法再次使用。
海同光脑门嗡嗡作响,头痛欲裂,恶心得想吐。他本想自己坐起来,结果使不上劲,肌肉像被剥离后重新接回去,稍微移动就酸麻入骨。他只好张嘴叫人,一张嘴,就被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暗哑声吓到。
家主没有同意,但是也没驳斥,他冷冷看着自己带大的嫡子,一时竟不知是该夸他脑子活洛还是该感慨他对同辈的心狠手辣。
不得不承认,如果以海家的利益为出发点,嫡子的提议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但是这要以囚禁小辈中唯一天乾为前提,同时也要赌并非完美结契下,下一代能否继承父母的优点,最后生出一个天乾术师的概率。
“老夫现今八十有七,不知还有几天好活,难道还要再等着看天意?!”
他必须得是个天乾。
家主这几天吸烟吸得比往日更猛,他也焦头烂额。同光分化了,分化成了最糟糕的性别。如果他是中庸,一切如常;如果他只是无灵力的地坤,塞给嫡子或者家族里其他有潜力的人,也不失为好方案;如果他是天乾——嫡子心猛一沉,这时才感到后怕。
如果同光是天乾,是灵修者,是家传水塑术使用者,那还有他这个“嫡子”存在的必要吗?
不是他不够努力,而是因为他的分化性别。
嫡子被教导要有嫡子的派头,不要跟那些注定成为家臣的人走太近。于是他总是默默跟在家主身后,沉默寡言、行事拘谨,大部分时间都像影子一样毫不起眼。
嫡子唯一的爱好就是默默观察,他喜欢看其他的孩子面对长者老师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同龄人相处时又嬉笑怒骂,鲜活有力。他远远欣赏着他们,尤其是里面特别有性格的,比如海和真,比如同光。
“禁闭。家主说她的手绢导致你这次热潮比正常的凶得多。也难怪,毕竟她可是天乾大人呢~”
同光凑过去闻了闻,一股说不上来的甜腻,他皱着眉头试图描述味道:“糖渍梅子?有些话梅味儿,酸甜的。这是什么香,怎么闻着还有股煤炭烧焦味儿。”
“你果然能闻到啊。”海和依用一种说不清的眼神看着他,里面有可怜也有好奇,这让同光非常不舒服。“这是家里另一位地坤给我的哦,是用秘法固定保存的她的信息素。”
“一般人是什么都闻不到的,比如说,我。”她从愣住的同光手里把盒子收回来,玩味地说:“烧焦味儿据说是家主那个老头子的信息素味儿。这你都能闻到啊。只能说,不愧是地坤吗?”
同光睁着眼睛,费劲挤出拒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给我倒杯水就好。”
她闻声扭过脸来。女孩留着非常少见的短发,头发虽短,眼睛眉毛却精心描画过,显得她十分妩媚多情。同光一瞬间意识到她是谁,因为她有张熟悉的脸。
“你是和真姐的……”
一个女声懒洋洋地飘过来。
“你……”
同光想问她是谁,他只听到声音,找不到人。
嫡子咬着嘴唇,还是不死心:“我听说同光的父亲也没有灵力,母亲也没有,这不也能生下有灵力的孩子。而且他是地坤,原则上更容易生下天乾术师……”
他的声音话被家主瞪视下越来越小,最后闭上嘴,不敢再说一个字。
“你啊,这么多年,思考问题还是这么不周全,真让老夫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