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稽含糊道,一个罪人罢了。
成聿点点头,不再追问,只是微带遗憾地道,可惜还没到花开的时节,不然您还可欣赏一番府中的美景。
周稽自王府里转了一圈,便只一处没去过。
早年落下的病根,一直都没好,听说几年前发作过一次,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到现在也只是用汤药吊住不致恶化罢了。
听说?
成聿轻轻叹气,我来府里不过两年。
他顿住,此时才觉出不对,对一个区区面首,根本无须如此客气。
他心不在焉地退了半步,踩得地上被修剪的枝条发出喀喀的响。
又转过头,看了眼远处的舒长执。
倘若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那么美人纵然再如何国色动人,也不过是旁人手交易的筹码罢了。
世人皆知小王爷舒长执酷肖其母,有天人之姿。
提起郡主,却更关注她养面首、宿青楼,为一个倌人同京师的纨绔子大打出手的荒唐行径。
漆黑的瞳,悄无声息地映着一抹蓝。
*
定王妃涉姬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他像是放下心头的一块重石,神色舒然,告别得也匆忙。
舒长执驻足在原地。
他的唇色比先前红润些,被先前咳出的血浸染了,整张脸因这一抹艳色而鲜活起来。
郡主的面首。
他素来语气倦淡,难让人读出情绪,这句话也一样。
隔着半道院墙,成聿朝周稽点头致意。
譬如
舒长执。
十三年前被掳走,险些被司徒蔺炼成镇鬼人骨塔的小王爷。
那是颗红色的星,极微弱也极不显眼,然而当季少康的指尖擦过,天纲半面皆成妖红。
凶星复启,灾乱将至。
季少康说,司徒蔺性诡,精离魂附体之术。
头颅被挂在城楼足足半个月,最后被野鸦分食得一干二净。
一代妖师,落得一颗被啃咬得干干净净的头骨。
头骨后来被碾成齑粉,保管在钧天司。
舒长执瞧见了,弯腰拾起几块来,端详道,听说只有净海深处的玉才有这等奇异的天青色泽,可惜了。
周稽并不怎么心痛,钧天司历年委人从净海挖掘靛精美玉制成法器,小王爷若喜欢,改日我送一批来便是。
他的视线落在舒长执的手指,被天青色碎玉映得一并幽幽的蓝。
周稽尴尬地笑笑,您不喜欢花吗?
舒长执没有言语,周稽注意到他的指间沾染了花汁的痕迹。
小王爷可曾听过,有些精怪会汲取草木精气,汲得狠了,不只草木枯死,那片土地往后若干年都寸草不生。
<h1>凶祸至</h1>
周大人?
舒长执侧脸看了眼周稽,不明白他为何停步。
烛心苑前那片绿梅枯死处。
他跟着舒长执,不知道走了多久,这一片树木生得格外茂密,脚下的影子朝身后偏移。
舒长执头也不回道,还好你来得早,再过些时日,这些枝桠和花一齐长出来了,这条路只怕更不好走。
周稽问他,你可知道司徒蔺?
那是谁?
司徒蔺被诛是在九年前,他生前也不是名满天下的人物,不知道也属平常。
舒长执没有跟过来,只是停在原地,拈了一朵花在指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那花瓣梢微翘,颜色疏冷得恨不得坠入泥中去。
小王爷的身体一向都是这么差吗?
阁下就是钧天司的贵人?可是查出什么问题来了?
他的音色舒缓,语气不卑不亢。
周稽如梦初醒,咳了咳,几处发现尸体的地方都去过了,都没
倘若有人问及舒逐华的容貌,反而没几个人能说出个一二来。
关于她的传闻一直是坊间津津乐道的。
有人说她从异国乘着一条破旧货船而来,有人说她是在涉水之滨被人捡到的,更有甚者,说她是海中鲛人所化;有人坚称死去的帝王也曾倾心于她,与定王上演了一出兄弟争美的戏码,还有人说她美则美矣,却是不祥之美。
在舒逐华看来,其余的都是些废话,只有最后一句才是实在的。
只是眼底又是冷的,内里一片漆黑,沉沉的,让人想起暗夜里曳动的影,分明有着什么,却看不分明。
地上还残留着一块形状尖锐的碎玉,舒长执拾起,举高,透过那半透明的薄片,望着周稽远去的背影。
可惜了。
舒长执将碎玉交还给周稽。
前面路窄,周大人可得小心了。
周稽停住脚,那绿梅不看也罢,小王爷说得不错,怎会有对杀人不感兴趣,只喜欢摧残花草的精怪呢。
凭周稽对司徒蔺的了解,司徒蔺极有可能藏在近处,似笑非笑地观望这一切。
他是厉魂饿鬼淬成的一柄毒刃,锋刃永远朝着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倘若不在钧天司,那会是定王府吗?
季少康将靛精研碎,投入骨钵,以食指蘸了,挥广袖,食指自星仪缓缓划过。
所过之处,黯淡的星被点染,其各具不同的色蕴和色泽,没有哪怕一颗是相同的。
但周稽的目光只会被一颗所吸引。
靛精没有发生变化。
周稽愣了一下,说不好是失望多些,还是舒心多些。
季少康说司徒蔺还活着时,周稽曾下意识反驳,怎会,司徒蔺的头颅可是陛下亲自斩下的。
哦?你是觉得王府里的精怪对杀人不感兴趣,倒是喜欢摧残花草?
周稽打着哈哈,老臣不过是随口说说。
他一抬手,沿着袖口,一枚形状怪异,浑若水滴的玉髓落在地上,落地即碎,迸成了四五块。
越过重重树影,有人正站在远处修剪枝叶。
周稽谨慎地开口,那位是
舒长执只扫了那人一眼,就移开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