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佑其顺着传教士的眼光望去,关诗妤从咖啡馆出来,撑开一把伞,往另一条街走去。
她是我的病人。
传教士看出异样,迟缓地笑了一声,掀开咖啡盖,说:每一行都有规矩,尤其是精神科,你应该明白我意思。
这个话题他不想听,走了。
范佑其直接离开,传教士在空无一人的室内,磨了一杯咖啡,闻着那股香气,不知不觉要回忆起那年三月的巴黎,想起范佑其说的一句话,突然笑起,厚唇碰到滚烫的咖啡,疼得要骂一声damn it。
那时,巴黎的气温依然不高,他坐在轿车里取暖,范佑其打开车门,递过来一杯热咖啡,他穿着呢大衣,围一条围巾,上面融了些雪。
范佑其随着这话忆起廖心儿说的内容,他们在澳门合伙开了酒店,英法租界不相容,到澳门有保障。
是啊,我派人去看了,碰巧遇到你可爱的病人,她行踪有些鬼祟,后来不小心把她给跟丢了。
范佑其有些眉目,说得干脆:她不简单。
传教士呼出一口雾,浓重的白雾越过范佑其的脸侧,点点头挤出双下巴:还是年轻学生聪明,虽然冲动。
范佑其突然咳嗽起来,他果真一直不欢喜闻这些味道,会让他想起关诗妤。
传教士见状,把雪茄熄灭在烟灰缸上,又抄起一张相片挥掉烟雾,说:你需谨记,目标以外的人不要对付,包括你父亲。
你应该清楚以你目前的状态不可以行医。
范佑其身子一顿,您想说甚么。
听我的,我会从各方面帮助你,包括医药、资金和你的健康证明,最重要的是,你的病人传教士着重强调后面几个字,继续说:她需要你,你不能就这么没了这份工作,你必须好好考虑。
范佑其听完面无表情,把档案还给他后拒绝:另寻高人。
你先听我说完。
传教士静静地说出自己的来由,他不仅服务于医学,还从事着收集情报的业务:我只负责收集商业情报,其他不闻不问也不要碰。上海有一家日式株式会社,里面的总经理曾经向我们这边投靠,只可惜没过多久他就被廖时寓发现并处死,而你,需要顶替他的位置。
范佑其拿起相片打量,指腹摩挲上面的人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国医被废黜,他们就可以借口创办西医来稳定在上海的日本侨民,甚至想要像当年明治维新一样革新。
没错,到时候这些日企霸占得更厉害。
传教士挠挠头,从抽屉里扯一根雪茄点燃,抿在厚厚的唇边,关键是你们这些修读西医的中国学生也容易被煽动,嗯,有可能是因为是廖心儿号召力强
范佑其收敛视线,想起她在他卧室娇红着脸自慰的模样,咖啡突然沿着壁往上涌。
calm down。
传教士把一沓档案放到他怀里,范佑其翻开档案,上面是廖时寓的资料,听传教士说着,你应该认识他,他是英租界的地头蛇,你要做的是和他女儿在一起,接近他窥探他。
mr andrew,这是您的咖啡。
进来,外面冷,我有话要说。
二人坐在轿车里,传教士闻了闻咖啡味,看见一抹人影,好奇地问:那是你的情人?经常见到你们在一起。
传教士一直想说范佑其脸上的印子,恢复憨厚的笑意:那可真是极其不简单,看看你这脸,肯定是忍不住干了坏事。
范佑其心思散漫,与你无关。
真难说,要不是我,你哪来的药。
嗯,明白。
光全数洒在兰花上,烟味消散,范佑其感觉好一些,敛起神色,靠在椅背,半边脸在阴影,半边脸有光。
传教士望向泾渭分明的光,突然说道:有句中国话怎么说来着,井水不犯河水,想不到现在你父亲和廖时寓一拍即合。
空气很安静,范佑其持续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等到手中的咖啡彻底凉透,他才终于答应,最后还说了一句,我明白你意思,但是从我答应你的那刻起,我们已经破坏了规矩。
兰花上的光逐渐移到茉莉,传教士放下咖啡杯,他的嘴巴起了个泡泡,不得不笑自己愚蠢。
范佑其没有表态。
我会特意向奥地利那边申请在上海建立一所医学院,等你回到上海,我以那个学院的教授身份在上海立足,届时我为你提供适量吗啡,而你只要为我做这些事。
还是那句话,找别人。
论文写得不错罢了。范佑其这么说着。
这件事很容易解决,把那个日本人抓去阉了不就搞定。
范佑其轻笑,眉眼都是戏谑,您在搞笑吗。他目光变深,那位同学讲得没错,拉拢一群国医学生游行示威就行,廖时禹和那日本人顶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