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厚臉皮地「唔」了一聲,被池鏡帶著笑意的目光看得羞赧起來:「也不只是寶寶的錯。」
「有人讓你不高興了?」池鏡的面孔霎那繃起,他將四肢依然纖細,只有腹部微隆的孕夫小心環抱住,摟著他坐在寬大的沙發裡,盯著眼睫顫動的他問,話音溫柔間參雜著些許刻意壓下的狠戾。
宅子裡的僕役是他們從各自家族帶來的,每個皆服侍兩人超過十年以上,忠心耿耿不說,也極為了解他們的好惡,絕不可能犯下惹惱裴書延的事情。
雖然聽起來像責怪,語氣中卻只有調笑與親暱。青年的肩膀因為驚嚇而微聳,瞬間又因發現來人是他而放鬆下來,站起身來對他微笑:「小鏡。」
池鏡舒臂攬他入懷,青年乖順地回擁,在他耳邊軟軟地問:「又趕路回來?不是跟你說不要隨便縮減跳躍次數嗎,碰到亂流的話很危險。」
「誰讓有個人懷孕了都不吃飯,我才走沒幾天就瘦了,只好早點回來監督他。」池鏡圈著他腰身的手微收,果然如管家在訊息裡所說,比自己出發去輔星前清減了些許:「答應我要乖乖吃飯休息的,怎麼不守約定?」
「裴先生剛從上議院回來,現在應當在書房裡。」管家敏銳地察覺出池鏡身上散發的凜冽寒意,心下一驚,垂著手繼續報告:「今天是先生最後一次過去明日起便是假期了。」
聽到這,他的臉色才緩和了些,朝管家說了句辛苦了,下去吧,便獨自走到書房門口。
書房在大宅二樓走廊盡處,廊邊當初按著裴書延的喜好修建成古地球曾經風行的建築風格,午後的陽光在花窗玻璃上跳動折射,帶著融融暖意照在男人身上。
金髮青年一頓,朝他敬禮:「是。」
沒有半句贅言,副將退出這片空間,將門反手關上。
鎖扣合縫的聲音一傳出,池鏡猛地起身,抹了把臉,大步朝停放在角落噴塗著「x-0512」字樣的霧黑飛船走去。
年長的omega像個賭氣的孩子般轉過臉,手卻還是拉在他的alpha腕上,帶著濃濃鼻音「哼」了一聲。
池鏡又想笑了,他伸出另一支手,在裴書延髮間溫柔地穿梭梳理:「陪你一起睡?」
青年眨眨眼睛,羽睫像是蝴蝶扇弄的翅膀,在alpha心上撓著癢。他側過半邊臉,秀氣的輪廓在微光籠罩下鍍上了金邊,紅暈從白皙的頸項漫上:「要小鏡抱著睡。」
管家送上的小蛋糕和熱牛奶很快就被裴書延消滅殆盡雖然說是讓他陪自己吃,池鏡實際上只是想把伴侶餵回出門前的模樣而找了個托詞,送上的點心在他的連哄帶勸下全進了omega肚子裡。見人不但吃得下,還幾乎吃得見底,池鏡心底暗自鬆了口氣,伸手拈去omega唇畔的奶油:「好吃嗎?」
裴書延仰起臉,含住他的指尖,小舌一捲,將甜膩的鮮奶油舐入口中,含糊地回答:「好吃。」
作為一個正值青壯的alpha,池鏡的某處十分誠實地起了反應。
青年像隻享受主人愛撫的小貓,窩在他的alpha懷裡,嘴裡奶聲奶氣地威嚇:「不准取笑我。」
「因為你可愛才笑的。」池鏡壓不住自己的笑容,和他輕輕碰額:「差不多到下午茶時間了,陪我吃點東西?」
得到alpha安撫的omega頷首,濕潤的眼珠泛著光澤,像隻引人垂憐的小動物:「小鏡抱著我吃嗎?」
「誰欺負你?」猛然察覺自己散發的怒意過於外放,他收斂著氣息,輕揉裴書延的背脊,在摸到他過於突出的骨節時神色越發凝重:「乖,告訴老公?」
是上個會期提出稅改法案被裴書延率眾駁回的宋季陵?還是那個從他們戀愛起就老是想拆散兩人趁虛而入的李均?池鏡的腦海飛快閃過幾張臉孔和對應的人名,想著該如何整治這些人才能讓他們沒力氣讓伴侶煩心。
然而裴書延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並不在他所認為的這些可疑人選之中。
<h1>一 歸心</h1>
池鏡在飛船第四次跳躍,進入主星星系範圍時,收到了管家發來的訊息。
這是他離開主星的第二個月,扣除佔去三週的來程,他只用了十天將入侵輔星的敵軍趕退,接著便沒命一般踏上歸途。
而他們各自的父執輩雖然是互相鄙視的關係,卻也對兩人和顏悅色。就說池夫人,當初知道裴書延懷孕的消息時幾乎天天親自採買補品送來,更別提在兩人婚前同居時就經常發來視訊通話對準兒媳婦噓寒問暖,搞到後來池鏡都懷疑自己和裴書延究竟哪個姓池哪個姓裴;裴夫人更不必說了,即將要抱孫子的消息傳來後她隔三差五就要過來兩人家裡坐坐,看看自己兒子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家裡擺設是不是適合孕夫生活,搞得池鏡偶爾想抱著裴書延親熱一下都怕被岳母撞見,憋得臉都青了,最後還是裴書延委婉告知母親他們兩個都不小了,可以好好照顧自己,不必每天過來探望,才沒讓堂堂帝國元帥因為無法和伴侶親親抱抱而忍出病來。
既然不是家庭因素,那就是職場了?池鏡想。
裴書延和他不同,作為貴族出身的公子,他從帝國軍事學院政治系畢業後就進入了上議院。貴族間本就習於分黨結派,又自幼深諳不帶髒字罵人的要訣,平日飲宴社交時還體現不大出來,在上議院裡可沒有人和你言笑晏晏,張口閉口都是針鋒相對,用著最優雅的言語將敵人擠兌到最為骯髒的泥地裡。若說裴書延是因為上議院的事而不高興,他是相信的。
裴書延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有些委屈地摸了摸早已顯懷的肚子:「寶寶一直踢我,現在天氣又那麼熱,我吃不下。」
懷孕到了後期時常有不適症狀,雖然稱不上嚴重,卻也難以忽略。他在孕前胃口本來就不怎麼好,因為這些積累起的不舒服就更不愛進食了。
「所以不是你不乖,是寶寶不乖了?」池鏡早就料到他不會承認是自己毀約,好笑的同時在他唇上啄了口:「嗯?」
想到即將會面的人,池鏡嘴角微揚,推開沉重的木門走進書房。
一道頎長瘦削的身影坐在書桌前,凝神看著一份文件。樣式古樸沉重的胡桃木書桌襯得那人格外白淨秀美,纖長的睫毛半掩住清透眼瞳,鼻尖翹挺,雙唇花瓣般嫣紅柔軟,就連下頜形狀和角度也都精巧無瑕。
池鏡懸著的心在看見他面上的紅潤色澤後總算稍稍放下。也不出聲,就這般默默走到全神貫注的青年身邊,待他放下文件後才撫上發出瑩潤光澤的耳朵:「這麼專心,連我回來了也不知道?」
他跨入駕駛艙,和剛學會操縱飛行器的少年似的,在浩瀚無垠的星海中橫衝直撞,朝主星方向飛去。
「少爺。」鬢髮霜白的老者在池鏡走下飛船後即刻上前相迎:「您回來了。」
不同輔星那般鎮日寒冷,主星如今正值炎炎夏季,池鏡將身上的軍服大衣脫下,頭也不回地放到緊跟在後的僕役手裡,濃黑的眉宇蹙起:「他現在在哪裡?」
「乖,你該休息了。」他盡量無視那股瘋狂湧上的情慾,抽了張紙巾擦手,將懷孕的omega抱到書房另一側的長型沙發上:「睡一會?我會待在旁邊的。」
裴書延可憐兮兮地抓著他的手:「不想睡,閉上眼睛就看不到小鏡了。」
對著伴侶總是硬不下心腸的alpha在他的注視下動搖片刻,又因為青年眼下依稀可辨的黯淡而狠下了心:「你最近睡得太少了,現在歇一會吧,乖乖聽話。」
「嗯,一直抱著你。」
近乎無條件放任的寵溺讓青年原本微微噘起的唇平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甜蜜的笑:「還要小鏡餵我。」
池鏡細密地吻他:「好。」
「是小鏡。」美貌青年扁起嘴,清亮的眼看著他,瞳孔裡映照出滿面訝色的英俊男人:「小鏡不在所以吃不下。」
懷孕的omega本來就會對alpha產生更深的依賴與眷戀,池鏡這次出差時間雖然不長,對他而言卻是度日如年;加上擔心池鏡在路途奔波的勞累和戰況,裴書延確實沒法安下心用餐,自然就消瘦了不少。
聞言,池鏡的心頓時軟得像塊奶油布丁,既綿軟又甜膩。他親了親裴書延飽含控訴意味的眉眼,又一路下移,吻過鼻尖和唇瓣:「嗯,是我的錯,以後都陪著你吃飯。」說完忍不住笑起來:「撒嬌鬼。」
而他已經將路程所需的十二次跳躍縮減成了九次,但訊息內容讓他決定再將次數減少兩回當然,這是個危險的舉措,因此他必須以個人身分進行。
池鏡按下召喚鈕,在其他艙室待命的副將不久便扣響辦公室的門:「元帥。」
「我會駕駛x-0512號先行離開。」他說:「你們按照原計劃繼續返航,途中有任何情況的話,你全權處理,我來負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