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能闻到海水味道的地方了,谷音琪深吸了一口气,让故事继续往下走。
可能是有人在谷父谷母面前夸过谷音琪能读大学就是本事,也可能是有了新渔船后家里的环境稍有改善,两夫妻的态度渐渐有了些改变,不再提读书无用和嫁村长儿子的事了。
那是谷音琪大二暑假的最后一天,也是小管捕捞季的尾声。
听到这里韩哲的眉头已经紧锁,忍不住开口确认:高中就嫁人?
对啊,村长儿子比我大两届,就是那种小流氓小混混,毕业了还整天蹲校园门口堵我。谷音琪一脸嫌弃地埋汰,后来见我没搭理他,他就去追其他漂亮妹妹了。
呵。
从面前驶遠的车辆尾灯,像是挂在渔船上的盏盏卤素灯,勾起谷音琪那些往事。
渐渐懂事后的谷音琪和父母的关系谈不上融洽,因为父母除了休渔期的三个月会常呆在家,其它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飘荡。
谷音琪是奶奶带大的,奶奶说,这就是讨海人的生活。
谷强的尸体在船舱里被发现,被烈火烧得焦黑,张芳的尸体漂在附近海面,被海水浸得惨白。
够了。
没有温的,将就一下。
出来后他把水交给谷音琪,低声道:憋住气,一小口一小口喝。
谷音琪眨了眨眼。
姑父纪鸿盛被问得心烦,一口把烟啐在地,黑着脸说这是谷家的事,和他们纪家扯不上关系。
谷丽悲愤交加,第一次对着纪鸿盛破口大骂,说那好歹是她亲哥哥!
谷音琪没精力掺合进这团混乱中,她只担心奶奶能不能撑得住,一直陪在老人旁边,安慰她说父母在危难关头可能已经跳落了海,但暂时还没搜救到而已。
船员叫蔡坚,二十五六岁,年纪不大,但跟着谷强也有好几年了。
蔡坚像只落水狗,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谷音琪顾不上伤者家属,扑过去问她父母有没有逃出来。
蔡坚惊魂未定,牙齿颤得口齿不清,谷音琪只听清了火太大了、都让他别边煮饭边呷烟了。
一艘救援艇先回来的,载来了两名伤者。
两个年轻小伙都是村里人,是谷强在购入新渔船后才请来的,说是活儿多了,得增加人手。
两人都被炸了半边身子,脸被火烧得皮开肉绽,一人伤得较轻,还能哼哼唧唧,但另一人的左手已是血肉模糊,躺在担架床上一副快没了呼吸的样子。
谷音琪伸直了手,移着那硬币大小的圆圈,在倒映着粼粼月光的海面比划了一下。
目光穿过那极小的圆圈,谷音琪看到了几年前那颗熊熊燃烧的火球。
她轻飘飘的声音让海风吹散,那晚没有月亮。
睡眼惺忪时她听见有人在屋外喊,谷阿嫲,谷阿嫲,你家的船出事了!
谷音琪开摩托载奶奶到了码头,急得连车钥匙都忘了拔,就赶紧掺着奶奶走到海边。
很遠很遠的海面上有一颗火球,有多小呢?
<h1>chapter 39</h1>
其实故事也挺简单的,大致内容你已经知道了、嗝!就是、嗝!
谷音琪连续打了几个嗝,韩哲叹了一声:刚就叫你别吃那么快。
天有些阴,但浪不大。
本来下午父母就要出海的,因为谷音琪隔天要返校,他们推遲了出海时间,留在家里好好吃了顿晚饭,才出了门。
那天半夜,谷音琪被人大力拍打铁门的声音吵醒。
韩哲冷笑了一声,一句小小年纪不学好含在喉咙里。
其实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想让我读大学,说到底就是家里没钱。当时家里的老渔船要报废,他们东凑西凑才买了台新渔船,实在没余钱了。
谷音琪接着开始夸家里老太太,还好有奶奶给我撑腰,把他们两人骂了一顿,说他们夫妻是不是出海出多了,脑子都进海水了。你知道吗,我大一的学费还是奶奶帮忙给的
谷强是个思想很传统的男人,一直想再要个男孩,但因为张芳身体问题,最终弃了这个念头。
他觉得女孩儿念那么多书没什么用,读到高中就已经够多了,读大学还不如找个大专去读,有个一技之长以后更好在县里找工作。
张芳在这方面的想法更是离谱,知道村长的儿子对谷音琪有些意思,让女儿考慮干脆高中毕业后就嫁人算了。
她平日打嗝也是这样做。
喝完水,谷音琪打嗝的情况有所好转,两人继续往南边方向走,那边有条观海木栈道,从大排档走过去路程大约15分钟。
再沿着木栈道走到底,回到大马路上,马路对面就是韩哲住的酒店了。
过了好久火才被扑灭,那时天空已经蒙蒙亮,云很厚,遮住了日出,也起风了,空气里全是浓烈的汽油味。
海浪拍打岸边,溅起的细沫落在谷音琪唇角,她舔了一下,觉得好苦。
拖船出动去拉事故船的残骸,搜救艇这次靠岸,艇上载了两具尸体。
阿坚也被送去县医院,姑姑和姑父这时赶到码头。
谷丽见凶多吉少,已经开始哭天抢地。
没去打扰老太太可能已经是伤者家属最后的仁慈,一群人围住谷丽要个说法,五句里有三句在问谷家要怎么赔偿,医药费要怎么负责。
谷音琪追着担架床跑,不停问那个轻伤者,问她父母怎么样了,有没有逃出来。
还没得到答案,伤者的家人已经一把把她扯到旁边,指着救护车冲她又哭又吼,说人好好的到了你们家,现在被烧成这样,你们家得负责到底!
另一艘救援艇很快也来了,送来另一个船员。
对的,那晚没有月亮,海黑得看不见尽头。
海太大,那船都烧成这样了,却只能照亮一小块海面,像海里的红水母全都聚集到了那一片。
消防艇停在渔船不遠处,高压水枪持续朝渔船喷水,但阻止不了渔船再一次爆炸,砰一声直接震软了老太太的膝盖,谷音琪没站穩,被奶奶攥着往下,两嫲孙坐在地上发了好一会愣,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哭起来。
谷音琪屈起食指,和拇指一起比了个圆圈,给韩哲看,大概就是这个大小吧,一块钱硬币差不多。
韩哲:嗯。
夜晚海风有点凉,谷音琪把衫帽戴上了,韩哲侧过脸,只能看见一颗圆圆的鼻尖,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我想、嗝!快点吃完,快点跟你讲、嗝!快点讲完就能回、回酒店、嗝!
她伸手捂嘴,一脸难受样。
正好几步之外有家「左邻」,韩哲走进去买了支矿泉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