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不忍心,他连我爸都杀了啊。
蒋慈攥紧的指尖掐进掌心,这道伤疤不能再揭,无休无止的眼泪能将她溺毙。
你以为他走到今日,靠的是心软善良吗?廖胜知道蒋慈崩溃过无数次,夜里啜泣到双目失神,脸色一天比一天惨白。
蒋慈蹙眉,不是说证据不足吗?
倪家父子手里,有二爷以前一些不能放到台面上的证据。他们共事多年,本来就有互相制衡的把柄。廖胜盯紧蒋慈,捕捉她脸上一切痕迹,现在都在何靖手上。
果然不出所料,蒋慈惊愕后,瞬间流露痛苦。
多谢你,胜哥。蒋慈抿唇。纵使他们曾经有过嫌隙,但他始终跟了蒋兴多年,感情深厚胜似家人,是我自己太没用,连独立生活的能力都没有。
阿慈,你不要自责。做父母的都只想保护好自己孩子,二爷和你相依为命,自然不想你受苦。
廖胜见蒋慈脸色有所缓和,压低声音凑近,阿慈,还有一件事你要知道。
蒋慈望了眼廖胜。
这句话对她来说简直是噩梦般的咒语,每一个跟她讲过的男人都带走了她生命中的热情,留下无尽惨痛。
她爸如此,何靖如此,现在看来廖胜也想步此后尘。
蒋慈彻底沉默。
她的年少幼稚随蒋兴的离开死了,死在蒋兴的弹孔上,死在何靖的吼叫里。连警察来盘问的时候,隐晦语气都不加掩饰。现在才明白,那不过幸灾乐祸而已。对一个黑社会大佬的女儿何来怜悯之心,她爸伤天害理赚尽黑钱,死无葬身之地才叫人拍手称赞。
如今她被追击围剿赶尽杀绝,也不过是父债女还,天经地义。哪有人听得见她害怕死亡的恐惧,哪有人会在意她至亲离世的悲痛。
是,只有你可以。廖胜把手撑在沙发背上,表情审慎认真,我知道你不相信,但确实只有你可以。那天在医院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们的关系,你的身份比其他人好用。讲得难听点,就算你去他家遇见他的人,也可以假装你们旧情复炽,没人敢拦你。
蒋慈摇头,你要我大摇大摆去他家就算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撞见的是他呢?
不会的廖胜语气笃定,我有办法调虎离山。
廖胜句句戳心戳肺。
但我阻止不了他。蒋慈抬头,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要交出证据,我能怎么办?
我们把证据偷走。
逼二爷的下线浮出水面。廖胜斟酌用词,仓库的货,有一半要在这个月底前散出去,但现在货都没了,买家自然会找上门。
打算杀了我还是卖了我?蒋慈苦笑。方才彭哥已把事实摆明,连蒋兴手下都不能幸免,何况是她这个独女。
把她心肝脾肺肾分切卖出,都抵不过一支重型ak。
何靖杀了蒋兴,于情于理对她来说是双重痛苦。
但想让她彻底死心,她就要认清现实。
你是他女友的时候,他都敢下手抢二爷的生意。现在你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又需要忌讳什么?阿慈,跟古惑仔没有感情可讲。二爷走了半个多月,堂口被瓜分得七七八八,阿彭那几条街也是迟早的事。现在只剩下一些捱义气的兄弟,成不了气候,撑不了多久。
廖胜表面维持平静,如果他把证据交给警方,二爷其他罪名就会坐实。
他杀了我爸,目的已经达到了。 蒋慈不想听见何靖名字,低头强忍泪意,把我赶尽杀绝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真的忍心对我下狠手吗?
什么事?
现在最麻烦的是警方有可能会指控其他罪名。一旦有证据,二爷的资产会被冻结,我们会很被动。
被仇家追杀,被买家追债,冻资后果不堪设想。
蒋慈不愿再听,胜哥,叫我爸相熟的会计师过来吧。他名下有不少资产现金,盘点清楚之后该给的给,该赔的赔。
如今这番光景,她只能拿钱换命。蒋兴一死,哪个仇家不想把他的东西生吞活剥,连兄弟马仔都能调转枪头,认钱不认人。如果不是蒋兴把她保护得好,也许现在已经苟延残喘在哪个淫窟浪洞,供人折磨至死。
我手里还有些钱。廖胜回望蒋慈,无论如何,我会照顾好你。
世道本如此,从无救世主。
蒋小姐,树倒猢狲散。蒋小姐,下一个就是你啊。
蒋慈咬紧牙根,开口答应,好。
太冒险了。蒋慈不愿意答应,而且我不想再见到他。
廖胜脸色有点恼怒,你以为我很想你再见他吗?阿慈,我也不愿意你去冒这个险,我恨不得亲自杀了何靖替二爷报仇,但现在没得选。我们做黑色生意,交易不成也不会有法律保护。俄罗斯佬专门养狗将人生生咬死,欧洲人贩连大肚婆都能拿去卖,这些你见都未见过。
你不能让警察拿到证据。二爷的钱一旦冻结,明日横尸街头的就是我们。何靖打在二爷身上的子弹,迟早有一日会打到我们身上。
蒋慈微怔,难以置信廖胜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偷,找几个扒窃高手夜半翻墙吗?怕是未进他家门就死在院外了。
廖胜轻握她的肩膀,阿慈,你去拿。
你是不是傻了?蒋慈移开廖胜的手,我去拿?
半个多月警署连来个人影都没有,原来是打算拿她做饵。连尸首和遗孤都能利用,梁督察步步高升指日可待,好过在家摆催官风水局。
现在无论警察还是黑社会,还会有人在乎我是死是活吗?
我在乎你。廖胜望着蒋慈放在腿上的细白手掌,忍耐着想握住的冲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