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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啊还是那个渊,断桥啊还是那个断桥,梅树啊还是那个梅树,人啊,也还是那个人。
他扶着树干,声音里透着苦涩:“景兄,一年我等,十年我等,百年我等,千年我……我不知道我能等多久,但只要我还能知道什么,我就会一直等,等你,共饮这树下的熏风……”
我扶扶额头,打量了一下这位左壮士,如果真的可以称作壮士的话……个头就到我肩膀,小身板看上去比应雪柔还要瘦几分,脸颊上也没几两肉,瞪突一双大眼和癞蛤蟆可以一拼。无妨无妨,说不定人家也是个高手,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不可斗量,我张伯高也不是个以貌取人之人。
“那左壮士,其他兄弟呢?”
左荣手往旁边一指:“都在这里了。”
“你对着墙舞令旗就这么开心?”来人倚着门抱着手,似笑非笑。
我干笑两声把令旗笼回袖子:“啊,应雪柔,你,你来了啊。我,我就先练习一下,怕到时候紧张。”
应雪柔眉毛一挑:“从常州府调来的人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你的令旗,估计用不上了。”
李白白了我一眼:“我说以智取胜错了么?我可是有一条妙计呢!”
我坐回椅子上:“如果你的妙计还只是智取两个字我想我不会以智揍你会以暴揍你!”
李白嘿嘿一笑:“当然,那不就坑你了么?我听说最近虞山寨的寨主赵大宝近日抢了个富家小姐做压寨夫人,而且他还准备在近日摆宴庆贺,这势必使他减少防备,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好机会。附耳过来,我的计策就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等等等等,我有方法剿灭山匪,你听不听?”李白反手接住我一拳,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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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从怀里掏出把破折扇晃得甚是开心,半眯着眼睛道:“当我方力单势薄的时候嘛,方法之有一个,就是……”
李白在我身旁坐下一手搭上我的肩膀:“伯高你不能这么说,我不是还为你调来了常州府的人马来助阵吗?”
我把他手一卸:“我谢死你了李太白!虞山上山匪多少您老人家恐怕不清楚吧?三百人呢三百人,这还是往少了算呢。你给我借了多少个?十三个十三个啊!敢问这个能助什么阵呢李诗仙?”
李白给自己斟了杯茶:“你本身县衙里不是还有人么?”
听到来人的声音我顺手抓过桌上的茶碗头也不转向后一抛往门口砸去。“砰!”“哗啦!”听声音没砸到人砸到了门框,甚是可惜。
“可惜。”
“确实可惜,挺好的一个茶碗的。我还挺喜欢这套茶具的。”来人径自坐在桌旁。
“呃,这个这个,我是看天气热,便交待厨房做了银耳莲子羹让你解解暑的。”天,我竟然把温柔的时辰给弄错了。
应雪柔眉毛挑了挑:“伯高,今天,下雨了,挺凉。”
原来我把温柔的天气也一并弄错了。
“一个好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宽厚的肩膀和强健的臂弯,是体贴,是温柔!”
“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还怕她心里没有你吗?”
“男人的似水柔情可比女人的更可贵更感人啊!”
“这个,好象一直是啊。不过如果他有事不愿意告诉我我当然也不逼他。”他也该有他的自由和秘密。
“那,大人你体贴吗?你能捕捉到她每时每刻的所思所想吗?你可以捕捉到她眼睛里的每一丝情绪变化吗?”
“这个,可能没有吧。”老子都不怎么敢直视那双眸子难道上天去捕捉啊?
“你放心,皇上还是能理解我一路舟车颠簸千里迢迢的送旨之苦的,当然不是六月初八咯~”
“那是……”
“皇上说除去行程耽误,嗯,七月初八吧,届时有人下来视察。”
西窗空盏伴孤灯
多情却伴无情月
谁是襄王梦里人
“哎……”我好久没和他好好喝酒了。
左荣蛤蟆眼凑上几寸:“张大人似有心事。恕属下逾越,大人似乎并不是感叹剿匪一事。不知属下是否能为大人分忧。”
我抬起头看着蛤蟆眼,看来眼睛长得大或许多少也眼尖一些眼力好一些:“一个字,情啊……”
我一直怕看那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却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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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荣和我唧唧歪歪了一个晚上得出的结论简单却没有发展,俩字,智取。至于怎么智取,左壮士身不壮脑子似乎也不怎么壮,谋计了好几个时辰,直到金乌西沉寒蟾初现,仍没有结果。
应雪柔摇着羽扇,看着手中书卷:“你似乎没休息好。”我扶扶额头,不知为何不敢看他,干笑道:“哈哈,没办法睡踏实了。常州府来的人准时,恰恰留我一个月安排后事。”
应雪柔眉毛挑了挑:“这么严重?我看那几人之中,藏龙卧虎。你倒可以步步局尽快把这档子给了了。”
我给自己斟了杯茶顺带递了杯给眼前这位悠哉得和诸葛亮有拼的:“紫师爷啊,张某无能,还望您这位才比管仲、贤过孟轲、智胜诸葛的高人相助啊!”
相逢犹恨晚,终非梦里人。
他转身渐渐在雾里远走,我好想,能唤住他。每次梦里相逢,他从未与我说话。即便是抱在怀里的感觉也十分真实,但是他不笑,也不语。只像是一尊人偶,心,是冷的。这只是我的虚幻还是你的真心?
忽然感觉周身气流忽然变了,天地一片黑暗。
“所以伯高,还不速速下跪领旨?”本该在皇宫里忙活的人嬉皮笑脸掂着圣旨扫荡空了我一壶三十五两的雨前。
娘个李白。老子是跪圣旨又不是跪你,兴奋个什么劲?!“臣张旭,领旨。”
常熟尉张旭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保吾大唐盛世安平,九州同乐。现命常熟尉张旭于三月内肃清本地山匪,钦此!
你的心里,只有那个景兄么?我怔怔看着对面断桥上之人黯然神伤。
雾,浓了。
再浓的雾终会散,再美的曲终会完,再欢的宴终会散,再念的人……
“属下见过张大人,愿听张大人差遣!”同左荣进来的十来个人齐齐作揖齐齐抬头齐齐对我咧嘴一笑齐齐露出一排黄牙。
我也咧嘴一笑。老子,头十分痛。
令旗,果然用不上了。
诶?怎么回事?看着应雪柔的表情……莫非……
花厅里一排人站着,为首的一个看着我出来了,上前一步一揖:“常州府左荣,奉命助张大人剿匪,愿听张大人差遣。”
“左壮士不必多礼。”老子,头有点痛。
天啊,老子刚刚听到的是什么鬼点子啊!
“不行不行!我张伯高堂堂七尺男儿,我……”
“是什么,别拖拉,小心老子的拳头!”老子举起右拳晃晃。
“咳咳,伯高你戾气真重。”李白灌了口茶:“方法嘛,就是——智取。”
“李太白看来你皮真的很痒!”老子跳了起来。
我跳起来一把揪住正慢条斯理品茶的那位的前襟:“我操你娘个李太白,今天已经六月初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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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们,给我冲啊!上啊!杀啊!”老子手一挥,旗一扬,一时杀声四起刀戟相拼好不壮观!
我夺过他刚斟好的那杯一口饮下:“确实,连打扫丫环和厨娘一道算上我县尉府倾巢而出总共五十三人。加上你所谓的援军,共六十六人。六十六,对三百人,你怎么想?”
李白一拍我肩膀:“恭喜你伯高,这样的以少胜多的战例会写入我大唐史册的!你可是名垂千古啊!”
“垂你娘个鬼我锤死你!”我跳起来把李白摁在桌上准备报以老拳好好修理一番。娘的老子活得短也看不下去这家伙长寿,黄泉下面好作伴!
“我是可惜没砸到李太白你这个王八羔子!”我愤然转身欲揪他前襟,却被他起身闪开。
李白笑嘻嘻把我按回凳子上:“伯高你这就不对了,好友我看你一脸惆怅就为你排忧解难来了,你不谢我也就算了,怎么能下手砸我呢?”
我觉得我眉毛抽筋了:“李太白,你也不想想是谁带来一档子破事来让我惆怅的?下个月初八你就等着吃你所谓好友的白宴吧。吊唁时还麻烦你李诗仙费费脑子为我张伯高做首丧诗,伯高也不求此诗能名传千古,只要冠上你李太白的大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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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相当的惆怅。
“伯高啊,你惆怅着什么呐?”
昨夜蛤蟆眼兄的一条条谆谆教诲在我脑袋里盘旋,盘着盘着我端着降暑的银耳莲子羹盘到了应雪柔门外。
温柔,体贴,要让他感觉温暖。温柔,柔,柔……我轻轻叩门:“应雪柔,你睡了么?”
门忽然一把拉开,应雪柔探出半个身子,袍子半敞着露着白花花的小肉,煞是诱人,睡眼惺忪懒懒道:“伯高啊,现在天刚亮鸡刚打鸣,你不问我醒了没反而问我有没睡,你是怎么了?”
“这就是了!”蛤蟆眼忽然一把攥住我的手:“张大人啊,一个好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宽厚的肩膀和强健的臂弯,是体贴,是温柔!”
啊!一语点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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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蟆眼被酒劲一冲烛火一染有点红:“看来大人是心系佳人啊。”
“我心里是有他的,他的心里也该是有我的,啊不,是有点我。也不对,我就是不知道在他心里我到底几斤几两。蛤,啊不,左壮士啊,你说,我怎么样才能牢牢抓住他的心呢?”说实话为了这个问题我纠结了很久。
蛤蟆眼自顾自灌了一杯:“你要让她觉得你可以信赖可以依靠可以把她的一切都与你分担而你也可以完全接纳她。”
“大人,那是俩字了……”我瞪了一眼过去,蛤蟆眼缩回了几寸:“咳咳,张大人,所谓情这一字误人深,您本是性情中人,也难怪了。”
我转头看看这西窗月,风里依稀角声寒,夏日里身犹热凉在心:
杨柳折枝染啼痕
“哎,左壮士啊,说句老实话,我张伯高虽挂着常熟尉这个名号,但能力上实在不行,有点什么事还是要请教我那个应雪柔师爷,你还是和他商讨比较容易有结果。”我拍拍左荣的肩膀,无限感慨。
当晚也不知道我是中了邪还是咋的,或许是看左荣那双极为有神的蛤蟆眼让我想起了吴郡老家从小一起玩的卖鱼家少掌柜觉得十分亲切的缘故,总之,我留了他共饮几杯交流交流感情。
这场酒喝得倒文雅,不过是小杯小盏举举推推,外头月光显得凄情。
“哈,我可一点都不喜欢诸葛孔明此人,听起来倒像你在损我。”应雪柔收书站起身:“我还是为你准备后事吧。不知伯高你喜欢简单点还是隆重点的,水陆道场应该是要做的吧。僧人道众要请多少?”
老子小心肝抖了抖,心里一阵凉,只能苦笑。
今个午时日头正烈,老子陪着窗台上三株应雪柔养的兰花卷叶子打蔫。想想昨夜的梦,想想刚才他的话,老子的心,还真有点痛了。想我张伯高当年留恋烟花脂粉处时,人过花丛花不沾身,哪想到也有为情伤感的这一日啊。
这,这是哪里?是哪里?好难过,感觉要被气流给撕裂了!
就这么死了或许,也好吧,他,应该不会太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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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太白啊,你几时出的宫?”
“呃,三月初八吧。”
“那这个三月之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