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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华一梦(第2页)

轻哼一声,璇霓懒得跟他罗嗦,上来就要拖人,龙澈然情急之下眼神乱飘,居然发现房间某个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软榻。

奇怪,怎么早没注意到!

“啊!我睡那里!”一把扑过去占住,四肢大张手脚并用,仿佛要把这东西整个儿钉在地里才安心。

“什么?”龙澈然没听清。

璇霓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把想法全倒出来了,“嘻嘻!”巧笑倩兮,小辫子先藏起来,“我相信你不会欲求不满到这种地步,不过呢——问题这房里只有一张床,你总不可能跟病人挤吧?这么大只,也不怕压坏风湘陵……”

言罢很心疼地一叹,分明话里有话,暗藏玄机。

“师、师祖,不好了!那姑娘快不行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么就都除掉——风湘陵这颗棋子,太过危险,万一不听话起来,颠覆了全局也是可能。

干脆,斩草除根!

男人这样想着,蒙面的黑巾下隐约传出一丝嗜血的笑。

“属下也是这样猜测,故而仔细检查了现场。发现那些伤并无一处是剑伤,所以排除是神弈的可能。而且看情况,当时战局十分激烈,那人就算能杀我众多弟子,想必自己也没几分生还的可能了。”

“哼!没想到居然还有替死鬼!”玄衣男子皱眉凝思,“红梅幽瓣被他偷走倒是好说,若风湘陵那小子活着,最后也一定会落入他手,我再一并抢回来就是。只不过……若真让他们见到面……”

不行!知晓当年真相的除了绛雪就只有神弈了,万一风湘陵对他余情未了,给他机会把那些事抖搂出来,就算神弈并不知道全部,凭风湘陵那小子狡猾的程度,也极有可能猜出大概,从而转变行事方向。

定了定心神,宵明大跨步走进去。玄衣男子正在台阶之上来回踱步,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眼一眯,“怎样?人可捉到了?”

宵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失职,未能擒到神弈。”

此话一出,立时如芒刺在背,宵明已经觉察到从上至下压来的鲜明沉重感。不过,那人倒是没说什么,宵明静待片刻,只得又道,“属下接到大人狙杀之命时,正与使者在千华山绝顶下查探,于是便传令山上驻守的弟子在山腰处拦截,属下则全速赶去,却只看到……”

“该死的!一群饭桶,居然连个女人的嘴巴也撬不开!滚!通通给本座滚下去——”袍袖一甩,案上笔墨纸砚尽皆坠地,洒的洒,碎的碎。

宵明前脚刚进门,就碰见这一片狼藉,身子突然被人撞得一歪,定睛看去,是忙不迭奔逃出门的一名弟子。

“宵师弟,师祖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进去可要当心了!”

嘴上说着调侃的话,神情却是一派严肃认真。

璇霓看出,他并没有开玩笑,那种仿佛要将人击垮的凝重,在在都预示着,这个真相一旦揭开,将是怎样不堪回首的往事。

果然,宛如平地惊雷,那样一句淡淡的话,却彻底震碎了璇霓的理智——

“三哥,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太喜欢逃避了。”

“所以,我想,既然选择了来到这里,既然选择了今后的路,我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决心。这红梅幽瓣……”

掌心摊开,仿佛曼珠沙华的花瓣,血红晶莹。

“前辈!”恼羞成怒,龙澈然发火不能,只得张牙舞爪小小意思一下,“本大爷可不是禽兽!”

是,你当然不是禽兽,我家小湘儿怎么可能与禽兽为伍?若说是只大白犬倒挺合适。

这样想着,璇霓忍不住在脑内勾勒出龙澈然头顶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尾巴晃晃追着风湘陵的样子。

逃避交错的感情,逃避两难的立场,逃避纷扰的过去,逃避无望的未来。

所以,才会放纵自己投入那一片软玉温香,投入那一个世外桃源,投入看似安逸逍遥无所不能的世界。

怜香惜玉?恣意风流?潇洒人间?

“……你早已猜到的,因为我对湘儿有了不该有的感情,”自嘲一笑,神弈又道,“可是由于我的不敢承认,在发现时已经泥足深陷无法回头。而曼珠沙华,是个诅咒,我与湘儿就相识在那个诅咒生长的地方……”

所以,隐约的不安,长久以来的胆怯,迫使他做了那件看起来可笑之极的事,也不过,为了掩饰而已。

却到底,没能避免,破灭的命运。

但是,却没想过,那个人,会是最先离开的那一个。

恍若未察地轻轻一笑,璇霓忽而想起,自己种下曼珠沙华的那一年,正是三年前呵!

是巧合还是天意?

“什么?!风过耳他死了?这怎么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璇霓大惊之下失了自制,浑身真气都收不住,面上蜿蜒痕迹竟如藤蔓般向四周延展开来,双目也隐约有些泛红。

记忆中那仿佛高山一样可靠的人物,时而嬉皮笑脸老不正经,时而又严厉苛刻得像个顽固夫子,武功甚至比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深不可测,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死去了?

还有那时候四人结拜时,许下的盟誓——

“变故?果然这才是重点!”璇霓眯起眼眸,“我给风湘陵疗伤过程中,发现他那种毒就是三年前上身的。而且他虽身子骨自小便不算强壮,但起码我走的那时候还活蹦乱跳健健康康,怎么可能突然搞成这副样子?”

脑中随他话语回想起,那日所见的被毒血染成赤黑的巾帕,神弈一时无言,心中抽疼。

“水灵灵的小湘儿交给你们两个,居然是这种结果,早知道我就把他捉来跟我住了。”似假还真地抱怨,璇霓忍不住白了神弈一眼。

身躯大震,神弈显然没料到璇霓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无法再保持沉默,神弈轻叹口气,“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嗓音沉沉,带着大病未愈的虚浮和无力。

可璇霓显然不打算让他好过,追问,“哪个‘他’?是‘他’还是‘她’?”

璇霓不知怎么的,居然全身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那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此时此刻还是置身于这一片有着诡异传说的花海。

近前,璇霓看见白衣人动作,皱眉之余心头那种冷飕飕的感觉愈发明显,连带语气也添了分凉薄,“几天前还奄奄一息要死不活,现在倒来精神了?说吧,这又是你的哪笔风流债?”

闻声抬头。剑眉修目,薄唇高鼻,几缕未束的青丝沿着肩线滑落下来,倜傥风流,神魄朗俊,正是神弈。

其实,他也不喜欢这种花,却为什么,总有人会说,他像它?

璇霓想不通,但他更想不通的是,自己当年离开时为数不多的行囊里,为什么会有那些种子。又为什么,要在来这里恰恰两年期满之后,鬼使神差种下它们,然后,放任种子发芽,破土,节枝,散叶,吐苞……最后,花开满地?

璇霓驻足不前,像是沉入了思绪里。

多少人曾经说过的,最适合自己的花。

轻轻一笑,璇霓缓步陷入花阵之中。

若是记忆足够准确,落仙谷那些花儿应该早已见不到,并非凋谢了、荼蘼了,而是,掩藏了、忽略了。

千华梦地,珠华林,花开遍野。

大片大片吐蕊怒放,炽烈如焰火,绮靡似珠瑙。

仿佛,似曾相识。

“对了龙澈然小子,有件事忘记说,你不能睡在这间屋里。”

“啊?”好不容易从悲情中回神,龙澈然忍不住瞪眼,“为什么本大爷不能睡这里?白天干活见不到管账的,连晚上的权利也要被剥夺,前辈你怎么可以这么……”

没人性。

“你倒不用谢我,”收拾完毕,璇霓见龙澈然正要放人躺下,这才发话了,一手还止住他动作,“风湘陵刚刚吃药,你且用真气在他奇经八脉走一走,疏通瘀滞残血。记住,要温和行之,且需得仔细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前辈放心,我一定小心谨慎。”龙澈然闻言不由正襟危坐。

璇霓见他这样,面露笑意,却又马上敛了去,“另外,关于风湘陵的眼睛,我有些话要与你说,现下你先专心行功,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怎么样了?”

手心隔着绸布,传来温润粘腻的触感,璇霓从风湘陵后颈小心取下来一块已被彻底浸湿的帕子。起先还有丝丝缕缕乌黑脉络,被后续涌出的液体一层层晕开,正中颜色绯红,毫无杂质。

“余毒已经除尽了。”

唯一等到的,仅仅是许多日之后,那个看上去风和日丽的下午。天色隐约有些山雨欲来的晦暗,千华梦地一如往常,依旧美景如画。

璇霓从风湘陵房里出来,捧着黑血浸透的巾帕,撞见了躲藏在外来不及回避的人。

只是,那个时候,纵使聪明如他,也万万没有料到……

璇霓在门边没等多久,就如愿听见里面传来搬扛重物的动静,走走停停,像在避免发出大声。

嘻嘻,早知道就不费那么大劲儿把软榻放那么远了,直接搁风湘陵床边岂不省事?

这样抱怨着,璇霓却是笑颜如花,好不开怀。

“放心,”璇霓似乎很满意他这第一反应,“你跟风湘陵一人一份儿,不会短了他的。”

龙澈然听他这么说,这才把瓶子收好,抬眼正要道谢,却见璇霓摆了摆手,“天晚了,我也该回去了,你早点收拾好,风湘陵需要静养,别吵他。”

龙澈然点头道声是,璇霓这便施施然推门走了。

“听到吗?管账的,我相信你。”抬起风湘陵的手,轻吻掌心,龙澈然在心里又说了一遍——

我相信你。

璇霓一时有些怔忡,说不清心头突然涌上来的温暖感觉代表什么,总觉得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了。就连刚刚细致观察之下,发现龙澈然说出相信时分明连手都在发抖,他也难得体贴地没有指出来嘲笑。

不过,他忽略了一个严重的事实,这张软榻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

见目的达到,璇霓心情大好之余也有些疲惫,便不再耽搁,从床边小案的抽屉里拿出一只药瓶,扔给龙澈然,“喏,跌打损伤,自己收拾吧,我可不想明天还看见个直不起腰来的花匠。”

“咦?这不是……”危机解除,龙澈然捏着那瓶子,犹有顾虑。

被璇霓说着说着就飘过来的暧昧视线瞅准,龙澈然就算本来想往单纯方向理解,这下也很快就领会了个中含义。

决定装傻,“那个,本大爷不用上床睡,趴着就行。”

趴着?当你铁打的啊!

而宵明跪在下方,心思也是千回百转。

直到——

门被急急叩击,仿佛还伴随外边略显混乱的脚步声。

唔……最好还是小时候粉嫩粉嫩的风湘陵,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养眼啊!

心里感叹,同时坏点子像丰收时节的栗子树,刺猬般往下哗哗掉,不过,鉴于主角之一还躺在床上,不能实施罢了。

“可惜……”

那他坐山观虎斗的计划岂不落空?

握紧拳头,玄衣男人暗暗咒骂神弈这些年神出鬼没踪迹全无,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他自投罗网,居然就这么让人给逃了。

“去!再去搜!仔仔细细,大大小小都给本座搜到!就算把千华山整个翻过来,也要找到人,不管是神弈还是风湘陵,本座不要活的,只要死的!至于龙澈然,先留着他小命,本座还有用!”

“什么?”

“属下派出去的人全部阵亡。”

“不可能!那家伙从禁地出来,早已被机关伤重,能突出流影天殊更算是强弩之末,万万不可能再逃过伏兵!除非……有人暗中相助。”

说着撒丫子跑远,一溜烟不见人,只听得临走时嘀嘀咕咕,“师祖这回出关更加喜怒无常了,该不会是洞里呆太久闷的?”

“宵明?进来!”

不等细想,里面已经传唤。

“大哥的死,湘儿的毒,都与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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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流影门,禁地。

“这是湘儿正在寻找的东西,我想请三哥你帮我交给他。”

“为什么不等人醒来亲自送到他手里?这东西看上去来头不小,我猜,就是你这一身伤的罪魁祸首吧?付出这么多,就不想让他知道?”

“为他付出,是甘心情愿,亦是理所应当。而且……若不先拜托你,我恐怕等我坦白接下来要说的话以后,会没命可再托付了。”

都不过是表象和借口,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心,逃避世俗的责罚,而选择的消极态度。

而正是这态度,决定了空把梅花换红花,空将良缘变孽缘。

原来,所有的一切,起因,不过这么简单。

“呵!果然如此啊——”璇霓像突然想到什么,边笑边摇头,“你知道我向来最不喜欢四弟你哪一点么?”

听见久违的称呼,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神弈心中一动,转眼看向璇霓,正撞上对方投来微微泛着暖意的视线。

“你呀,就是太喜欢逃避了。”

这如汪洋般翻腾卷涌的落花之舞,原来,竟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三年前那场虽不能亲见,却也感同身受的祭奠仪式。

“神弈,当年,为何要在流云瀑布种上梅树?”

仿似前言不搭后语,璇霓突然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

同生共死,祸福与共。

彼时出口的话掷地有声,犹在耳畔,人却已经不在了?

总以为,那些未能完成的宏图大志,即使有两个人已经放弃,但只要大哥还在,怎么也可以有所期待,怎么也不会觉得,背弃了曾经的诺言。

“大哥他……”语气稍滞,白衣男子向来云淡风轻的神色蓦然变了,深浓沉痛尽皆显露出来。

璇霓也意识到不对,“风过耳?”

“他……已经故去了……就在三年前。”神弈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禁不住脚下后退数步。双轮隐在花丛之中,视线已经触不到。

最后这三个字连忙往肚里吞,龙澈然闭紧嘴巴,生怕什么腹诽的话会在下一刻冷不丁蹦出来。

“怎样?”凤眼一眯,似笑非笑,“‘晚上的权利’是指什么?你别忘了,风湘陵可算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了——”

这种语气,就差直接说“严禁房事”四字。

疲惫扶额,神弈望一眼璇霓,淡笑,“若非知道你是为湘儿着想,我可能没这个耐心再跟你咬文嚼字。”

“嗯哼,既然知道,那就从实招来吧!”璇霓抱胸以待。

“这双轮的主人,是我的下属,她……不久前战死,是因为我的缘故。”神弈摇头苦涩一笑,接着道,“你可能并不知晓,三年前落仙谷发生变故,我也就此脱出流影门,在休舆山自立门派。”

微微动了动唇,却并未辩解。

璇霓越过他看去,就见两只通体漆黑的大圆轮,薄刃锋利,还依稀染着些斑驳痕迹。凭医者的判断,是杀人见血的结果,且手法干净利落,丝毫不显拖泥带水。

“哟,看不出还是位带刺的美人,武功了得吧?”一屈指托住下颌,璇霓笑得几分诡诈,“这样说来,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小湘儿知道么?”

不远处半蹲着埋首的人,也在自己的世界徘徊,将所有隔绝在外。

花香成阵,隐隐有种哀戚的味道传来。

风,也似在凭吊什么,若有若无,是谁人未归的魂魄?

被那些清新纯洁得像梦一样、柔弱却凌霜傲雪的小小花儿,遮蔽了花期,强占了所有。

却没有任何人阻止或反对。

曼珠沙华,太美太艳,太妖太邪,红得跟血一样,不详之花,似要阻挡所有可能的路途,只留一叶通向黄泉冥海的弯舟。

璇霓就在这漫天红雾中,找到了那抹过于突兀的苍白。

该怎么说呢?自己会在这里种这些花的原因,虽则不甘心承认,也无怪乎是为了纪念——落仙谷,流云瀑布,就长着这种花。

曼珠沙华。

龙澈然愣了愣,不明白璇霓突然沉下来的语气是什么意思,难道管账的眼睛治不好了?心下一咯噔,仍是强忍住没问,只轻轻点了下头。

几番欲言又止,璇霓终于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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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霓展眉一笑,将针灸盒搁在案上,转而端起一只药碗,示意龙澈然调整姿势,“尽管如此,还是大意不得。毕竟他身体本就损伤严重,且内力亏空,要想完全复原并非易事。”

龙澈然正给风湘陵擦拭唇角溢出的药汁,听见璇霓这么说,神色里顿时又是喜悦又是怜惜,忍不住抬头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

动作稍稍凝了下,复又继续,璇霓心道这小子何时变得如此稳重老持,居然还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他都有些反应不及。

这个人,将带来一切因果的转折,和——

所有从生至死,由死到生的故事。

最后一根银针从命门穴撤下,龙澈然扶住风湘陵软下来的身子,紧张看向亦是长舒一口气的璇霓。

至于一天之内两次在门外偷听,这可不能怪他,都是为了病床上那位人事不省犹未知天下大乱的睡美人啊!

不过,平静的日子总是如流水逝去,或许等睡美人醒来的那一刻,天下真会大乱也未可知。

而那天究竟什么时候会姗姗来迟,守候的人们又要等待多久,谁也不能预先得知。

屋内,烛光暖暖。

龙澈然在床边站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一亮。

屋外,月色溶溶。

毕竟,心爱之人与自己隔着比千山万水还要遥远的距离,纵使双手相扣,潜意识里的恐惧也是很难消弭的吧。

这种感觉,他懂。

笑了一笑,璇霓想要转身离开,却到底觉得这种气氛一定会害两个人都睡不安生,为了风湘陵和千华梦地花花草草的性命安危,他还是决定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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