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好看。
此刻,沈知远的长剑即将刺入他胸腹。而沈锦墨的长刀并未收回招架,而是向这面目凶暴的活死人头颈狠狠斩去。
一刀得手,沈知远的头颅骨碌碌地滚了下去,颈子里的黑血汩汩的冒出来,身子摇晃了几下,倒在当地。
此刻那焚烧木料的奇异香味越来越浓,沈锦墨隐隐觉得头脑有些发昏,沈知远的剑势重若崩石,似已不知痛、不知累,一剑剑向下直砍。沈锦墨咬牙强抗,脑袋里的昏沉之感却越来越浓,隐隐知道那香味似乎有异。面前不远处,厉端对战荆飞月的脚步似已虚浮,仍强撑着挥刀。
“……真可惜啊。”不远处,似有白藏渊温文柔缓的声音传来。“若是洛公子来了,放你们一条生路的事情,未必不能谈谈。但他既没来,你们便留在此处罢。”
沈锦墨知道今日只怕不好,忽心想,也罢,自己死了,洛澜对付这个人便没了顾虑,只怕也算好事。
但沈知远功力深厚,就算被练成了傀儡,也绝非那些普通流民所炼制成的活死人能比。沈知远双目通红,脸上肌肉扭曲,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声,似乎是隐约认出了沈锦墨,势若癫狂地提剑向他猛砍过来。
活死人数目众多,没了沈锦墨在楼门口拦阻,厉端一个人难以拦住,身后的睚眦堂众们便愈发难以相抗,不出片刻,便另有数人受了毒伤。这毒厉害异常,稍微沾到一些,便立时失去战力,站都难以站起。
此时楼内浓烟越来越重,想是难以再支撑人在楼内了。又有数个身影,簇拥着一架轮椅而出。
这活死人爪上的剧毒,竟厉害到了这个地步!
楼内仍有活死人源源不断地向外冲,沈锦墨知道此刻退不得,便与厉端二人守在门口,拔刀相抗。这些活傀儡毕竟是仓促间炼成的,虽是迅捷力大又不惧死,也并不如何厉害,只是难在人多。沈锦墨心想就继续在此处硬抗,白藏渊早晚受不得浓烟,总要出来。那人坐着轮椅,功力未必便高到哪去,只要肯出来,自己拼着不要命,总能砍死了他。
又是一个高大僵硬的身影从楼内出来,沈锦墨横刀一拦,刀上却是一股巨力传来,他仓促间没有预料,被逼得退了两步,才站直身子,抬眸一望,却不由得怔住了。
越想越是心中发寒,总觉这大开的两扇木门有如噬人巨口,这座楼内不知藏着何等秘密。旁边厉端忽然道:“阁主,出发前叶若宁曾经说,若觉得不对,就不要进去,烧了楼也没什么。”
沈锦墨恍然大悟,心想若当真想向白藏渊要解药,自然不得不去闯这龙潭虎穴。若只是来杀人,却不必惦念太多。自己不向千秋阁其他弟子动手,已尽够了。对这楼中的人,无论是谁,原不需再留手。当即沉声下令:“放火烧楼!楼内无论何人,格杀勿论!”
数名睚眦堂众高声应是,便有数人摸了火种,向小楼掷去。红珠见了这些人的举动,抬足便向诸人冲杀过来。她面色僵硬,行动却迅捷无比,双手指甲尖利,闪着幽幽青光。沈锦墨长刀出鞘,一刀在空中拦住了她的去向。旁边厉端也补了一刀,砍断了她一条手臂。红珠却几乎根本不知痛,又没命般地向厉端身后的睚眦堂众冲杀过去。那手臂掉到地上,流出的血却隐隐含着黑意。
沈锦墨眼前几乎已昏茫地看不清东西,满鼻是浓郁的甜香,脑袋里似乎蒙着一层乱雾。隔了许久才意识到,沈知远倒下的身躯,少了一条右臂;而自己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轻轻骂了一句“小王八蛋”,随即,一个轻若柳叶的身影已飘向荆飞月的方向。
虽是累得厉端与睚眦堂这些好手都随着自己送命,但反正这些人手上沾的杀孽都不轻,死在何处,也都没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处,沈锦墨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对沈知远的剑势不闪不避,手中长刀向沈知远要害疾挥,心想自己先将这个半死不活的东西除掉,也算给自己报了半个仇;以后洛澜再对付白藏渊时,他手里少了这个好用的傀儡战力,也总好些。又想临死时最好用最后一点力气砍掉自己脑袋,免得被白藏渊拿去炼成这种东西,到时洛澜若看见了…只怕伤心。
最后见他时,他静静坐在窗内书桌前,侧脸温和朗润,被午后的斜阳映起淡金色的光晕。修长的手指间执着一支湘妃竹笔,几片桃瓣被吹入窗棂,有一片沾在了他的头发中。
沈锦墨抬手抗开沈知远迅猛爆烈的一剑,余光瞥到轮椅中的一角白衣,只觉目眦欲裂,高声道:“先不用管别人,杀了白藏渊!”
厉端应了声是,手中厚背砍刀挥过,砍开了一个四十余岁瘦削的活死人的脑袋,随即脚下再不停留,向白藏渊的方向冲去。却有一个高瘦的身影,手提两把细匕,上前架住了他的攻势,发出一声森凉尖锐的笑声:“脑袋都留下来罢!”
这人竟是当年在潇湘君子庙主持祭祀的孤灯教主荆飞月!这人当年从潇湘君子庙逃离,便再也寻不到去向。竟也到了白藏渊身边?
“……沈知远?”
这提长剑出来的身影,自然是沈知远。但他此刻眼里似乎已没了神智,一片昏茫,只怕已成了与那些活死人相似的货色。
沈锦墨一念之间便知了究竟。沈知远与白藏渊自然是旧识,当日创办极乐宫与天极阁时,便是二人联手,白藏渊创办了这些令人嗜血嗜欲成狂的功法又以袁非之名隐在幕后,而沈知远却在幕前,一边教习武功、笼络萧艳楼、拓跋海等残虐嗜杀之人,一边振臂一呼率中原正道携手相抗,成就自己的权势威名。当日在英雄大会上,沈知远痛失亲子,名声亦失,定然是来寻白藏渊商讨下一步的打算。——却未想到,白藏渊何尝对他念什么旧情,他自己也成了白藏渊手中的牵线玩偶。
天极阁诸人都是从刀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凄惨恐怖之事都是常见,但这有如僵尸一般的活死人闪着青光的指爪也确是令人胆战。便有几人神色已是不对。沈锦墨从身后补了一刀,将红珠的头颅斩下,才道:“继续烧楼!楼内出来一个,便杀一个。”
这莲心楼是青砖所砌,原不易着火。但门板、窗棂等总是木头所制。众人当即便用火种将门板引燃,又从窗棂向内投掷火种。楼内不知藏了什么香料,浓烟起处,便杂着异样甜腻的浓香滚滚而来。沈锦墨眉头微蹙,总觉香得令人不舒服。此时从楼中却又有十数名行动既僵硬又迅捷的身影冲了出来。
沈锦墨仓促间拔刀砍了两个,已有数个活死人冲入了身后的睚眦堂众的战团中。此刻原无法再退,众人便厮杀成一片。忽有一人长声嘶吼,已被活死人坚硬的利爪所伤。只是臂上一条抓痕,这人脸上闪出无比痛苦之色,抱着手臂,便在地上痛呼打滚,竟已站不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