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控灯灭掉后,她直起腰,看着他,重新开了口,声音很轻很轻,对不起
蒋绎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你要道一个晚上的歉吗?聊点别的吧。
阮月安沉默着,不说话。蒋绎按灭香烟,转头问她,你今晚还要回家吗?
阮月安看着他,他迎着夜里淡淡的光,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阮月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此刻说出的话和问出的问题,对蒋绎来说实在太失礼了。这种话她可以问任何人,问任何人都可以,但她不该问蒋绎。她直起腰,很急着跟他道歉,对不起!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说话的时候没过脑子
对不起!
声控灯被她叫亮。蒋绎在灯光下看着她摇了摇头,嗯了一声。他轻轻笑起,我知道。
我她忽然张开口,声音很轻,声控灯并没有亮起。她捏着被按灭的烟头,在台阶上轻轻划了两下,很轻很慢地说,我有时候挺羡慕裴邵的
阮月安没有说她羡慕裴邵什么,蒋绎也没有问。他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夜空。
你说我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既想要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想要我爸妈像别人的父母一样她的声音很轻,隐隐约约还带着一点鼻音。
那你给学费了吗?
你想要什么当学费?
阮月安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笑,朝他勾了勾手指。裴邵凑了过来,听她耳语。
心情好了就告诉你。
那你什么时候心情好。
你不烦我的时候。
做完操,集合站在一起的时候,裴邵抬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没怎么是怎么了?
阮月安回头瞪了他一眼,非要现在问吗?
裴邵看着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眼睛真的肿了。
阮月安听到打火机的声音,转头看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捏着烟凑近火苗的时候,他眯起了眼睛。
裴叔叔和邵阿姨都很好,对裴邵和对我都很好。
一样的好。他说。
好。
蒋绎站在台阶上,看着阮月安朝他摆手,然后转过身走了出去,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他弯下腰,拿起搁在地上的湿巾,转身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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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阮月安也扶着膝盖站起来,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蒋绎点点头,没说话。
阮月安咳嗽一声,叫亮声控灯,她冲蒋绎笑了一下,谢谢你陪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天才真正认识你一样。
蒋绎沉默了一会,说,大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
嗯。他看了一眼阮月安,那时候大家都很小,我因为忽然变得很特殊,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你知道裴邵那个性格的。,蒋绎笑了一下,他比我更讨厌那些话
舌尖把糖块抵到一边,他想了想,摇摇头,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吧记不清了。不是他教的,是我自己学的。
阮月安很惊讶,你自己学的?
嗯。他偏着头想了想,实在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只记得他站在阳台上吸烟,被裴邵看到后,裴邵有多生气。开始的原因也忘记了,可能只是因为好奇,就去便利店买了烟,在一个夜里,站在阳台上试了试。很恶心的味道,但他还是吸了。
蒋绎点点头,摸出一颗糖递给她,要吗。
阮月安接了,她轻轻捏着塑料包装里的圆形硬糖,并没有吃的打算。她转头看着他,问,你很喜欢吃糖吗?
习惯而已。他说。
四周很静,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碰时发出的摩擦声音和矮灌木中的虫鸣声。
阮月安吸了两口烟,弯下腰趴在膝盖上,夹着烟的手在鞋面上轻点了两下。她扭头看了蒋绎一眼,轻声叫他,蒋绎裴邵的妈妈是不是对他很好?
蒋绎低下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
阮月安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我等会去我妈那。
蒋绎点点头,没说话。他从口袋中摸出一颗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阮月安听到硬糖磕碰到牙齿发出的声音,她扭头看着他,你随身带糖吗?
阮月安的紧绷的肩膀落了下去,她挪开眼,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他说。
阮月安不说话了,她趴在膝盖上,双手环在腿弯抱着自己。她听着蒋绎抬起手吸烟时烟草燃烧时发出的声响,听着他轻轻掸烟灰的声音,还有远处树叶轻轻摩擦的声音。
蒋绎盯着夜空,嗯了一声,说,人都是很贪心的。不光是你,任何人都很贪心。。他扭头看她,我觉得贪心并不是你的错。
阮月安抬起头,看着他,那你也会有这样贪心的时候吗?
蒋绎与她对视,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阮月安没说话,她盯着地面,手指捏着柔软的过滤嘴捏了捏,哦。
声控灯灭掉,阮月安没说话,蒋绎也没说话。
在黑暗中,蒋绎放下手,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仍维持着趴在膝盖上的姿势,指尖的猩红一点被她按灭在台阶上。
老实了吧阮月安哼了一声,看着他红起来的脸,笑着调侃他,看来还没学到位啊是我没教好吗?
裴邵不回答,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转回去,别说了
那你什么时候不嫌我烦?
阮月安扭头盯着他看,审视了一会,说,裴邵,我真的怀疑之前那个总脸红的你是假的。你是不是装的啊?就想让我逗你,装的脸红?我之前怎么看不出来你比我还会死缠烂打呢?
裴邵笑眯眯地点头,你教的好。
阮月安翻了白眼,抬脚踩在他脚上,骂他,滚啊,你还敢笑我。
早上她来的时候裴邵就在校门口等她,开始还一脸关切地问她眼睛怎么了?昨天被骂的很凶吗?后面看她肿着眼睛跟他哭诉的时候就憋不住笑了,趴在蒋绎肩膀上笑。笑得阮月安烦得要命,抬腿踢了他一脚就自己走了,一直没搭理他。
那你想什么时候告诉我?
昨天怎么了?你一直没回我消息。
课间操,裴邵站在阮月安身后,声音很小地问了她一句。你到蒋绎那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阮月安说。
蒋绎笑了一声,声音很轻,是吗。
嗯。阮月安迈开腿,冲他摆了摆手,我走了,钱明天上学还你。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跟他说话,你帮我给裴邵发条消息吧,说我没带手机,明天见面再跟他说。
裴邵是很讨厌那些话,他每次听到都会生气。
阮月安点点头,挪开眼看着脚面,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道歉了。
蒋绎沉默了一会,扶着膝盖起身,要进去坐会吗?有点冷了。
我还以为是他教给你的
不是。蒋绎摇摇头。
那你们打架都是因为什么事呢?我跟你们不熟的时候,很多人说你们很凶,总喜欢打架。但我觉得你们其实并没有那样阮月安偏着头看他,我问裴邵,他不告诉我。
习惯?
蒋绎点点头,嗯。不知不觉就成习惯了。
阮月安哦了一声,捏着糖揉了一会,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是裴邵教你的吗?
阮月安低头看着脚面,她出来时穿了一双白色运动鞋,走了很久的路,白色的鞋面沾了不少黄色的土。她轻轻点了点脚尖,震掉一部分土,张口问他,那他爸爸呢?
也很好。蒋绎说。
微风吹过,带着烟味吹过他面前。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倒了一根烟在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