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诺或许会成为一个瞎子,一个疯子,但绝不会是一个年纪轻轻就双耳失聪的小混蛋,所以他挣扎着挪开身上的大吉他,从地上爬起来,好的,妈妈!他也尽可能大声地回应,大声到门外的人停止了重复地按铃。
可是,你得去上学,利安,听着,妈妈对你一直都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只是
利安听不下去,他知道他的妈妈会接着说什么,他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展露出了魔法天赋并被魔法学院接收了的人。虽然这个时代的魔法师在人权组织不断壮大的情况下,社会地位已大不如从前。物以稀为贵明显并不适用这边的规律,日渐衰弱的魔法元素和持续数年的大战损耗让魔法师的数量急剧下降,人权组织趁机掀起了一阵反战、平权的社会运动,越来越多的人类和越来越少的魔法师逐渐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魔法学校也因为招不到新鲜血液一个接一个地倒闭,现在利安所在的学校已经是当地唯一一所开设了魔法部的机构,虽然如此,魔法部招生办的员工依旧不得清闲,为了不致部门人数太少导致政府关停、全员失业的惨状,他们四处搜刮那些可能具备魔法天赋的学生,即使是刚刚好能从指间引出一点小小水柱的,他们也愿意带过去悉心培养,正如他们自己所说,人类都是潜在的魔法师,只是需要有经验的老师引导。利安就是在一场课后斗殴里虽然他辩称这只是伙计间日常的打闹被打了正着的原来学校的老师举报出去的。
那次争执中,他激动了,那些藤蔓就从他的胸口不小心跑出来,揪住了一位不幸小伙计的头发,在所有同学的见证下,可怜伙计的脑袋上诞生了一片新岛屿。现在他一点也不能回忆起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失控,开始了这场打闹,当他回过神来,意识已经自我清除了不相干的细枝末节,他最后记住的是从门口恰好进入,却被他过长藤蔓捧住的一张充满阅历的脸,还有惊恐嘈杂的人群,之后就是过度激烈跳动的心跳和匆匆赶来的妈妈。
他在这里躺了多久?他不知道,反正也没有人来找他,只是再过一会,一份工结束的妈妈可能会因为没有在家见到他而着急了,可怜的女人,他无意再往她那瘦弱疲惫的肩膀上增加任何新的砝码,所以在这之前,他得回去。
回去的路上,天开始暗淡,零星的火光从西边冲上天际,一簇一簇,仿佛某个祭典仪式开始的征兆。或许是谁被砍了头,大伙在庆祝呢,这也说不准。如果是他,哦,那绝对是在打炮的时候,不专心地练习起了魔法,咻咻咻,一簇一簇的。
他今年15岁,两个月后的秋天是他的生日,那时候他就16了,在这年龄熟悉性爱也许不那么符合一些俗人的道德,但做爱也并不是什么违法的事情。时代变了,几乎人人已经疲于无止境的战争、政治权力和魔法决斗。这年头,连魔法师都开始街头卖艺,用他们宝贵的天赋为歌舞厅的表演助兴,仿佛这才是一份正经的活计。
<h1>chapter 1:hooligans</h1>
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五会意味着什么呢?
是轮回中遭受上学苦刑的最后一天吗?是饕餮盛宴的开端吗?是一切期待的开始吗?
他感到慌张,但还没有多久就陷入了昏迷,正如今天这样。
妈妈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做饭,她的二儿子利诺在楼上乒乒乓乓地弹吉他或者鼓弄着其他什么乐器,总之不是在干什么正经的事情。她头痛得厉害,想着一会去药店买一点治头疼的药片,也许是在之前工作的地方吸入了些什么不太好的东西,她需要找时间和别人确定一下。她的一只手拿着厨房的煎铲,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忍住冲上楼让利诺消停一会的冲动,在克制之间,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看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公务员的人敲响了她家的门铃,当然这个时候,她还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什么样的,她只是拉着大嗓门,尽可能大声地对楼上的利诺喊道:
去开门,利诺!
那确实正经,如果他能学会如何控制自己刚涌现出来的魔法元素的话。听他某个自称发迹了的好兄弟讲,即使是小到他卧室这么大的地下舞厅也能给魔法师开出不菲的报酬,虽然他并不清楚不菲究竟是多少,但那至少也会比自己上学既浪费生命又什么也拿不到强。
上学能有什么意思呢,他学不进去东西,书本上纠缠在一起的符号如同他脑子里的那团毛线球,乱成一团,不成含义。更不用说,最近他惹毛了那位教历史的老古板,被一魔杖打破了头。妈妈为了他,鼓起勇气和这个自称不小心失了手的狗屁魔法师对峙,却只被打发了一些乞丐都吃不了一餐的零钱。
屈辱,实在是太屈辱了。
风燃起利安的烟头,美妙的烟雾被他的鼻孔吸进身体,如同安定剂一般流窜在他的五脏六腑,稳定与平和聚集于他狭窄的胸腔间,这一刻他开始赞同某位老师对他的评价,虽然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位具备天才洞察力与逻辑的老师是否真的存在了,但是他想,没错,这位先哲学者是完全正确的,他的脑子有时候是并不存在的,而再没有一刻能比这更美妙了。
他躺在蓝色的云雾之上,周围是空茫茫的一片。
直到空间开始坍缩,离他远去,他的头上严严实实地缠着好久没换过的绷带,现在那里缓缓渗出了鲜红的血液。直到一片金色的光芒穿过他的眼睛,他才恍然地回过神来他正在一块巨大的蓝色石头上,双手大张成展翅的模样,迎接他醒来的是天角最后一丝夕阳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