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扰于世,勿困于心。
为父无论在哪里,一切皆好,不必牵挂。
是父亲在狱中的亲笔信。
这一份书信你会想看的。
免费送给公主,小示诚意。
薄薄一张纸,却好似千斤分量。
闭上眼,也能听到六年前的哀嚎。
鸡零狗碎,鸡飞狗跳。
所有人都以为,方大人的书稿手记,已经撕的撕烧的烧,全部遗失了。
只在最后,响起女子的低语:
在策儿在位的时间里,望王爷不谋求大位。
她一丝苦笑,并没有答话。
他看着她,思绪涌动。
不是号称自己利益为上吗?
对着窗外,脑海里她的形容却挥之不去。
他索性又转回来看着她。
她的身形比去年初见,又单薄了几分。风吹着两颊的碎发,无序地飞舞,好像她的人也这么不由自己,飘萍一般,无可奈何。
于是他什么也没想,就那样伸出手,缓缓勾起她一缕头发夹到耳后。
指尖如水般,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她察觉,转过头来,有一丝讷然。
自己为了激她借出令牌,故意往坏说,将她贬得一无是处,是否太过残忍伤人?
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个条件,无论是什么。
安静的车厢突然响起人声,喊得她从出神中回了神。
别紧张,方姑娘。
他一笑。
方大人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到死都在研究救国之法。最后却难违民愤,血撒刑场。
他开始不忍。
旧事重提,是否揭开了她内心深深的伤疤?
其实她并非全在玩弄权术。
任由车窗灌入的荒漠的风,吹得发丝纷飞。
一双眼,似乎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渺远而空荡。
刚刚那么吵闹又浮夸的那个人,此刻却分外安静。
父亲的书稿,我全都要了。
包括那个让他送了命的变法。
就这么简单?
王爷想要神兵营的通行令牌?
不错。
只是借道?
江山社稷,父亲的教诲,她不敢忘。
一步一步,走得胆战心惊,心力交瘁。
但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吧。
一股冷意升上来。
她僵硬着嘲道,王爷对我的底细,调查得倒是清楚。
方大人膝下无子,只得一女。
是那个字迹,却轻了很多,下笔力道明显不足。
再也抑制不住,她泪珠滚滚而下。
这么多年了。
她打开,竟有点颤抖。
吾儿挽青:
愿你自在如风,悠然如燕。
但是没有人知道,有相当一部分被我转移了。
李云容大惊,立刻扭头看着他。
他扯了扯嘴角,往她手里塞了张纸。
当时朝廷迫于压力,将他定为奸臣,一切书稿言论全部焚烧。
这段过去,她很熟悉。
一朝获罪,全家抄家,男的当街斩首,女的发入教坊司。
你倒是贪啊,你要物质要利益啊,向我狮子大开口啊
别这样冷着不说话,好像要化了烟飞走似的。
天黑下来,车厢里却只有静默。
像一缕随时会被吹散的山雾。
他突然一阵刺痛。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这才感觉到,这动作有些超出
鬼使神差。
他喉咙咽了一下,干干地转过去。
她拢了拢身子,摇摇头。连开口都没有。
继续看向窗外,又渐渐陷入失神的沉默。
黑发被吹得乱飞,都快舞进眼睛了,她却跟木了一样,一点没感觉。
她固然弄死、弄走好多反对派,但在政事上并非全无作为。
比如说,她颁布了好几个有利民生的政法。
他仔细看过,条款拟得很不错,考虑得很周到。
关于她的一幕幕回忆,突然在脑海里开始交叠,他慢慢困惑。
李云容,方挽青,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她落过泪的眸隐隐泛哀,似乎有千丝万缕的忧伤,蓄着藏着,堆积成渊。
对。
马车回驶。
她交出令牌后,一直倚着车壁不说话,出神。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借机生事。
令牌是在我这我可以给你,有个条件。
说。
毕竟这国家,仍跟他走的时候一样,满目疮痍。
伤神许久。
她打定主意。
他却丝毫没有嫌弃,反而十分宠爱,读书写字,民生经济,他都精心教养。
女儿却只用所学的东西,玩弄权术,排除异己。
你想说什么?她声音冰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