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封敖覺得這封信來得未免太剛好,拿著花心那兩人前腳剛來,信後腳便來了,如此是不是可以想作:那兩人說不定是跟著信來到百花谷,只是不知什麼緣故,人先求見,信後來才到。
說到這封信的作用,他想起了剛拿到信時,有一股異味,那味道羶腥嗆鼻,跟那枚花心摔斷時一模一樣。
信還捏在厲封敖手裡,他簡直想撕了這封可惡的信。他不忘跟裴清耳提面命,"下回袖月傳訊來都別看了,不是退回,就是未進百花谷便把信燒掉。"
包圍百花谷的銀色巨牆瞬間倒退,一層一層折疊,折到不能再折了便飛回厲封敖手上成了一副銀質的龍鱗護臂。
厲封敖哭笑不得,"清兒,你一向心軟,面對這兩個小壞蛋也不忍動手。"他撥了撥黏在裴清額間的髮絲。"你下不了手便讓我來吧!"
裴清滿頭冷汗,才讓原來柔順的髮絲貼在額上,她嘆了口氣,她才是那哭笑不得的人。厲封敖是哪隻眼看見她心軟了,她面對婦孺會心軟,對個大男人可不會。
"太子殿下,我倆好言相勸你不聽,這枚花心想必你是用不上了,我扔了便是!"叮叮噹噹的碎裂聲迴盪在寂靜無聲的黑夜裡。
花心碎裂飛散,飄來一股不知名的羶腥的惡臭,裴清與厲封敖生怕有毒,連忙捂住口鼻。這兩人藉機撤退,"我們就不礙太子殿下的眼,告退。"
他們怎麼知道有這個空檔可以鑽?恐怕他們本就知道摔裂花心必飄出惡臭,裴清捂住口鼻都怕來不及,哪來的空閒追擊他們?
"那小鬼被活捉前將一對弟妹關入地窖,說不定另外兩個小鬼早就活活餓死。他多次要逃脫,我們不得已只好殺了他,剖出花心來。"
"我們做這件事可都是為了你,太子殿下。"
裴清回道,"你們做了惡事,將此事栽贓在我身上還不打緊,又扯入凌菲娘娘。你們兩人也別走了,暫且留在百花谷,等我將此事調查清楚,再決定你們去留。"
因為蛇神的身份,才讓母神如此為難嗎?小殿下心想,她的前世只活了十六載,希望今生能活得久一些,她想看看前世來不及看的風景,她想陪著靈蛇真君很久很久,久到她們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不再需要她們。
一如她已經長大,母神不再需要擔憂她。一生說長很長,說短也很短,她由衷期盼母神能為自己好好的活一回,不要為難自己,不要連笑都言不由衷。
***
她總覺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小心被她忽略,她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雲瀾久等不到回答,自己給自己圓場,"阿姨那樣驚豔的人,想必一時半霎也說不清楚。"他拉了拉鴨絨被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小殿下這才想到她還沒回話,"其實我不了解她,我自小不在她的身邊長大。"
他見小殿下仍有閒心染蔻丹,一面哼著歌,他也跟著笑,只因他想起他母親也會這麼哼著曲子哄他,那個對她愛的人心腸軟得如一汪水的絕色女子,可惜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雲瀾的眼眸驀然銳利,他緊握著那個裝著糖貽的錦袋,在忍不住難過時,他就拿一顆糖來吃,遙想總是幫他把錦袋放滿糖果的父親。
忽然間他聽見小殿下問他,"你的母親是怎麼樣的人?"
裴清一語挑破厲封敖的罩門,又接著說道,"靈蛇真君出自蛇族的名門,必是自幼培養起,與你我沒什麼兩樣。你千萬不要小覷他,否則有得苦頭吃。"
厲封敖想了想又說,"說不定真有個藍蓮花心的孩子,想來平安無事。"
裴清這時的笑容溫和了許多,"嗯。"
"袖月身旁有此能耐的人是。"厲封敖未說完,裴清已經接了話,"是靈蛇真君。"
"那兩人趁摔斷花心,惡臭瀰漫,須臾間便逃出百花谷,這件事本來讓我匪夷所思,可是跟剛才的事串在一起,真相便浮出了水面-他們是利用封住百花谷的法器逃竄、才有可能在一瞬間就出了百花谷。"
裴清讓厲封敖點了火,燒掉這封信。
<h1>肆、殺人夜</h1>
靈蛇真君不是容易死心的個性,他讓那位蕭兄拿出一截宛如琉璃般晶瑩的長針,莫約有髮簪的長度。對著裴清說道,"我們聽從凌菲娘娘的意思,抓住藍蓮狼妖的小鬼,剖出他的花心。這只花心照料極為不易,太子莫要推辭。"
裴清的眼眶一熱,緊緊捂著口鼻。剖出花心有多痛她是經歷過的,她修為高深,當日剖出花心,都在痙攣中昏迷,一連三天生不如死,何況只是個小孩子!
裴清與厲封敖彼此互望,裴清猜想跟厲封敖差不離,那封信必然是她著道的關鍵!她們到了百花谷山腳,發現整座百花谷被移動過,兩人臉色同樣鐵青。
厲封敖先開口,"你封谷受反噬,是那時收信讓惡臭薰著,一閃神,整座山谷就被封入某座法器內,"
裴清點頭,"我也是作此猜想。"
她拿出袖月寄來的那封信,聞了聞信封,回想當初那股惡臭,似乎差異不大。到底是那陣煙霧令這封信沾上惡臭,還是這封信本就帶著同樣的惡臭呢?
她現在有了商量的人,不知不覺便會把重重心事問出口,"厲郎,你說這封信究竟是寄來幹嘛呢?"
厲封敖補述了裴清沒說出口的話,"沒有向國金印,如何證明是向克鐸親筆所寫?就算信裡所寫都是真的,也與一紙廢言無異。"
這件事在先前便可見端倪,這兩人在言辭中極盡挑釁,一點都不怕被裴清生擒。而裴清不能封谷,恐怕也在這兩人的料想之中。
一確認這陣煙霧無毒,厲封敖二話不說放出龍鱗甲。龍鱗甲在溫潤的月光下散發出銳利逼人的銀色光芒,沒一會兒便展開成一堵向上延伸的高牆,遮蔽了一輪明月。
龍鱗甲還在延伸,轉眼間幾乎覆蓋百花谷,裴清想起自己受反噬之事,連忙抱住厲封敖的臂膀,"厲郎,不要,快收甲。"
裴清因動怒面容更加明豔,語調因氣憤而上揚,她做了一個決定,"百花谷,封谷。"
她結了法印欲封鎖百花谷,卻有個東西阻擋著她。明明她與百花谷心意相通,百花谷只聽她的,為什麼?
她還未想通,已受反噬,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雲瀾聽了連忙致歉,"表姊對不住,我不該問。"
小殿下這時才漾開一抹笑容,"明明是我先問你,有什麼好抱歉呢?"她開始回想母神這個人,她在父君的記憶裡看她,覺得她美得不可方物,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帶著與生俱來的優雅與慵懶。除此之外呢?刨除外在皮囊,母神是什麼樣的人呢?
小殿下說,"我只知道她是一個好人,做得太多決定都是迫不得已,有時候我都替她為難。她的話不多,對她喜歡的人向來細緻入微,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雲瀾回道,"她有點傻氣,心地善良,只要覺得對我好的事便奮不顧身去做,從來不計較後果。"
雲瀾覺得自己說得太多,於是反問小殿下,"表姊呢,覺得阿姨是怎麼樣的人?"
小殿下的目光凝在她流玉般的手指上,她一如往常地染了嫣紅色蔻丹,亮麗的指甲是如此之刺眼,令她不自覺蹙了眉。
***
那個藍蓮花心的孩子打了一個噴嚏,"阿嚏。"他讓靈蛇真君收入六層妖塔中過夜,他與小殿下相隔一座黝黑發亮的柵欄,他這端只有一張草蓆跟一件填充鴨絨的被子。
小殿下那端有一座縷金海棠花紋楠木拔步床,一床湘妃色綾被,床上鋪著保暖的紫貂皮,看得出來是她睡慣的床。
厲封敖一面燒信,一面忿忿不平說道,"這個靈蛇真君簡直是禍害!"
裴清淺色的眸子倒映著熾烈而跳躍的火光,火光將那美麗的臉蛋兒鍍了一層金光,她溫婉恬靜的模樣,正是厲封敖最喜歡的模樣,剛才那情境,幸好他最心愛的人兒毫無損傷,真讓他後怕。他見裴清對他淡然一笑。
只是淡然笑容裡的話相當嚴肅,"你是不是太小看靈蛇真君,只因他前世死在你手裡,你便當他是蠢貨嗎?靈蛇真君是受暗算死在他們自己人手裡。你怎麼不見他被抓姦、依舊自持風度,當機立斷只有他死,袖月才能全身而退。"
她簡直無法想像孩子的父母知道這個噩耗會有多麼悲傷!她強斂著情緒,幾乎要落淚,她的枕邊人厲封敖最清楚她的性子,將她摟在懷裡,輕拍著她的背,"清兒,這兩人我們素不相識,不知品性為何,說的話可不可信。你暫且不要悲傷,等我們把事情都弄清楚了,若那孩子因為我們而死,我們再跟他的父母負荊請罪也不遲。"
與蕭兄同行的石從風露出令人玩味的笑容,"太子,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髒得是小人的手,你就算用了這根花心依舊是尊貴高潔的太子殿下,誰會知道花心是怎麼來的。"
那蕭兄與他一搭一唱,"太子可知我們要抓那小鬼煞費苦心,先是放出凌菲娘娘六十歲大壽風聲,讓他的父母遠赴蛇族祝壽,再來慢慢支走照顧那兄妹的僕人,最後才活捉那藍蓮狼妖的小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