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赵连雁愈发贴近,把半边身子都压在她身上,起起伏伏的呼吸就打在她颈侧,调子拉得极黏腻:“你舍得看我跟别人好吗?漾漾……”
“府里那个姨娘,老早就想着把她身边养的侄女配给我,虎视眈眈盯着我的亲事,通房不知道塞了几个。”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当然是把那些人都踢出去了,可你要是怎么都不肯理我要我,那我也只能回去……应了她了。”
说亲?
江漾蓦然抬头,撞上他漆深的眼。
她脸上瞬间的张惶被赵连雁收进眼底。
若安安分分就罢了,又不是养不起那几张嘴,可到底逾越过了头,居然把算盘打到他头上来。他若不回去敲打敲打,乔氏还真当自己是国公府里拿主意的主子了。
可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跟江漾讲,若是讲了,往好处想,说不定她就舍不得他了;可要是往坏处想,这小姑娘再把他往外一推,他是当真能被她气死。
可他却有点不甘心。
雨后的萧风蓦然灌入,咔哒一声轻响,赵连雁推门而出。
他没忍住抬头,霞云怒峥,光芒散射,天竟开始放晴了。
——
这是什么个道理。
他恍恍惚惚,眼角都开始湿润,声音又闷又涩:“少时,便被丢下。没成想,到了现在,我还是被抛弃的那个……”
永远都不是别人的选择。
最最英姿飒爽的小将军,是潇洒快活,内心朝勇的少年郎,有光辉的前途,灿烂的未来。
他难道要为了她,兄弟阋墙,背负骂名,和亲人作对。
赵连雁沉默良久。
江漾顿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要回去……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吗?”
他提前回京本就没指望瞒住赵严正,这种小事,对下就说他因急事回京复命就可,也牵扯不出来什么大问题。
偏偏国公府得了消息,知道他回来后,派人催了几次。他也快到弱冠之年,乔氏自诩为他养母,上赶着要给他说亲。也是最近才露了面,府中的眼线告诉他的。
他眼眶越来越红,却仍然倔强:“值不值当我说了算,没人能替我做决定。可你当真要这么对我?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心里多有我一些……又不是真的要接受她人。”
他咬着牙:“江漾……我甚至都没有让你选。我哪里有逼你?我都这么低头了!”
“难道我便什么都比不上他……连你也要丢下我?”
“你对我好,可他们对我也尽心尽力全心全意的,我难道要做那忘恩负义没有礼义廉耻之人,我又不是那精怪,难道能掰成几瓣分着用么?”
“更何况,赵连雁,你这样对自己,也不值当啊……”
如此卑微,她会心疼啊,可她确实,已经给不了他更多了。
如重锤敲击,简直始料不及,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明明态度已经开始软化了。
他怎么也没想过是这样发展,他根本不懂这个小姑娘脑子里是拐了多少个弯儿。
他一颗热气腾腾的心都摆在那了,她不要也就罢了,还要往外推,甚至在上面踩一脚。赵连雁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她一句话刺了个稀巴烂,动一下都要连着骨髓似的疼。
一个高傲恣意,潇洒清傲的郎君,是策马扬鞭,飒沓如流星的少年,应该有更幸福美满的生活,而不是在她这种普通女子身边做小伏低。
她实在是太卑鄙了一些,这么想着,自厌和自弃在这瞬间就直接抵达到了顶峰。
她强忍着内心的酸涩,把手抽回,站起背对他,冷冷道:“你走吧。”
可江漾的身子紧绷的不行,被他拢着的手也在簌簌地抖。
赵连雁旋即靠过去,虚虚搂着她,“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可是漾漾,哪有你这么过分的?”
他手掌干燥,修长的指尖一直在她的手心上若即若离的轻点,嗓音低哑又轻缓,“你又不要我,也不想让我去找别人。这是什么道理……你把我当什么?”
默了片刻,江漾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羞还是气,小脸通红,站起来推他,赵连雁由着她欺负推搡,面上还带着笑,边说,“我不就开口说了实话,你的眼神都恨不得把我给吃了。哎!别往伤口上打……”
他这副浪荡样子,让人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江漾停下手,也不知他是不是唬自己,轻声问:“真的推到了吗?”
赵连雁顺势抓住她的手,往怀里带了带,嘴角噙着轻快笑意。
江漾身子不住的细颤,五指蜷起,掐着自己的掌心,硬生生怼了几个紫红的月牙儿印。
赵连雁立即把她的手臂强势拉进怀里,而后用右手食、中、无名指在她手心着力,作回环揉捏,指根贴着她柔嫩的掌心摩挲交握着。
他抬起左手轻轻触了一下江漾眼睑下的薄青,指腹抚摩着那块嫩肉,语气匝着三分心疼和委屈:“你睡不着的时候,想着的是我还是他?”
赵连雁顺势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你舍得我去找别人吗?漾漾……”
第二十章
他眼睫长长,唰地扫下来,似乎都能触到江漾的耳根,鼻息烫得惊人,带着汹涌的热气儿扑在她腮边。
赵连雁沉默片刻,忽然道:“后日会试结束之后,他回来了,你是不是就再不理我了。”
江漾皱紧了眉,道:“不是在说你为何回去吗?”
赵连雁分明在笑,眼眸却深沉,酝酿着什么暗涌,“若我说……我是回国公府说亲呢?”
简直司马昭之心。
不过是因为他承了爵,乔氏的孩子什么都没捞着,反倒想拿女人把他绑住。
国公府内定然是没有柳府清净的,上有老下有小,两个姨娘的妯娌姑舅借住了一大堆,几次去府里办事儿,都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表妹往他怀里摔。
他站起身,身形萧瑟无比,瞳光散了又聚,好半晌,才低声说:“江漾……你可不要后悔。”
你可千万别后悔。
你把我推了又推,若你再回头,说不准我就真的不在了呢……
什么叫不能给他更多了。
为什么单单只不能给他更多。
怎么一个二个都是这么说的,还在意你,还舍不得你,可不得不放弃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可……赵连雁,我不能给你再多了……这样对你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和不公呢……”
怎么能这样呢。
江漾想,他可是赵连雁啊。
那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给,在根源处就断掉。
她努力这么告诉自己,这样对谁都好。
赵连雁的脑子很久都是木的。
他气急,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而后抬头红着眼看她,音调赫然拔高,质问道:“我简直不明白,你难道是真的想让我走吗?我跟别人好了,你难道是真的高兴?江漾!你怎么能……”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久,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江漾听他字字诛心,简直要流下泪来,她闭着眼,从牙缝里漏出了一点声音:“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啊,若我和你好、我要你,那把柳濯月置于何地,梅伯母置于何地?”
“若是有更好的女子,你、你便好好……”
再多的,她却说不下去了。
赵连雁眼睁睁地看着她抽过手,连个衣角都不留给他,脊背崩得挺直,语气冷得像冰碴。
他如此低声下气,讨怜也好,心机也罢,就是想让她心软。他又不像柳濯月那般能天天和她在一处,只能这么悄悄摸摸的,更何况江漾现在还拗着,他真怕自己语气稍稍强硬一些,这小姑娘就要让他走。
赵连雁确实觉得,自己已经够摇尾乞怜了。比小小都要过犹不及一些。
可他却没想到,越是这般语气卑微,江漾就愈受内心煎熬。
他笑得愈加明朗,轻声说:“漾漾,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赵连雁!!!”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是真的要走了。”赵连雁连连讨饶,低声下气跟她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