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我对它笑了笑。它看着我,我也看着它。好像又回到那个雨夜,我们正彼此对视着。
它的爪子搭在胸前,就好像人类在环胸时的姿态,那双前肢是退化的、萎缩的,可是我知道,他们其实很灵活。它趴下来的姿势类似于人侧躺着的样子,只是后肢过于粗壮,看起来十分狰狞。
哎呀,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居然用人来形容这只霸王龙。
那双金黄的兽瞳还是和先前一样,由于天然的颜色和形状,看起来十分狡黠、锐利。我看不出好恶,只好硬着头皮向它走过去几步。它只是抬起头看着我,没有动。
我又走近了一点。
然后,我悄悄抬起手,向前,终于再次摸到了它。这次是它相对无害的侧腹,在这里触摸它,即使它发怒了,也没办法立即抓住我,更别说立即吃掉我了。而且在我意料之中的,它只是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什么动作。
擅自占据了我家车库的霸王龙眨了眨眼,重新趴下来。这个举动,是信任的表现。我心里又多有了几分开心。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像是闲谈一样慢慢走下楼梯,接近它。此时它身上是一片灰白色,地上是干燥的,但在台风天气里,外面的雨从来没停过,这说明它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
呆了一段时间,可是车库并没有其他食物,他会饿吗?我的脚步忽然顿了顿。
我们家车库缺乏规划,并没有分隔其他楼层,而是简单地把它搭在房子旁边,做简单的收纳室和停车场地。妈妈出差开走了一辆飞船,这里就只剩下一架停在角落,是我以前开坏的那辆,爸爸偷懒一直没去修。因为突然想到了那辆车,我来到了这里,准备大展身手。
但当我走出小门时,我就吓坏了:车库里多了一座会动的小山。
我一下子打开了灯。
我忽然笑出了声,没想到我竟会在一只恐龙身上看到这种情绪。
吼霸王龙头低到胸前,不再看我,它起身蹲到了另一边。
有一种猫科动物被逗弄之后跑开的既视感。
吼。它朝我叫了一声,低下头顶过来。
身体被它的力量推着,我的脚不听使唤地后退了。霸王龙的鼻息扑到我身上,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它不想让我上前的理解。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它。它的头还抵在我的肩上,看起来还能把我再推远一点。
等等!我有些冲动地伸出了手。在它缩回去之前,我居然碰到了,是冰凉而又光滑的触感我摸到了它的爪尖。
它低头看了我,低吼了一声,像是在告别。它离开了。
我几步奔到窗前,看着它慢慢远去的背影,尾巴长又有力,身躯庞大富有力量感。我这才注意到,它的个头大概有两层楼高,所以才能轻松地够到我的房间。
我甩掉脑子里不着调的思绪,走到它的脑袋下面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区域,可即使是我走到了这里,它也只是歪了歪头好更近地看我,而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那张巨口此时微张着,獠牙清晰可见。
我慢慢地伸出了手,嗒地一下,触到了它的爪子上。它的视线移下来,尾巴重重地打了一下地面,上身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的手顺着爪子的弧度往下,再次碰到了那截冰凉光滑的爪尖,我捏了捏。
霸王龙似乎受到了惊吓,它吼了一声缩回前鞠的爪子。手下的触感再次一闪即逝,我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手下的触感干燥而又微微粗糙,还有些冰凉的寒意,若不是它身上还在起伏,我差点以为自己正在摸着一块石头,而不是一只恐龙。对于车库里多了一只怪兽这件事情,我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你,我用指头戳了戳它,即使是被这样摸着,你一点也不生气吗?在我的认知中,霸王龙应该如它的名字一般,是十分暴躁、易怒的,可是它的性格却如此温和,我几乎都怀疑这是人工培养出来的变异种类可是这是不可能的,联盟法严厉禁止了这一项。
它的温和让我多了几分底气,我绕过去走到它的面前。
也许就在这里观察它会更好。我停在楼梯中段,望向那只恐龙。它仍趴伏在地上,金黄的眼睛微眯着,高耸的眉骨下是一片淡淡的阴影,它的头背上是一列锋锐的尖刺,看起来是连接着脊椎的,尾巴微蜷,懒懒地挨在地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拍地面。
也许它真的饿了几天。一时间,我又不敢靠近它了。
吼。他叫了一声,而这里只有一个听众,我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它的尾巴摆了摆,好像在代替主人向我点头。
啪嗒。
一个庞然大物显露出它灰色的躯体。
当目光对上了一双熟悉的金色兽瞳,我耸起的肩膀瞬间就放松地泄了下来:原来是你啊。我还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我拍了拍手,脑中忽然跳出一个名字:雷克斯。霸王龙,雷克斯。就叫你雷克斯好了。不管它听没听懂,我擅自地替它决定下来。
雷克斯。我叫它,它的头动了动,没转过来,但我知道,它在看我。
雷克斯。我又叫了一声,接着温和地问:你饿不饿?
我轻轻地、轻轻地把手搭在了它的脸上,是略微粗糙的温凉质感。
扑。它立即缩回了脑袋。
这是害羞吗?
在那次雨夜的投喂之后,我整夜整夜地梦见那只霸王龙。那些梦在醒来时多数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双似乎洞察了人心的金黄兽瞳,总在一片黑暗中注视着我、观察着我。往常的台风期总是过得飞快,可是这一次,我却有了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萱萱,你不打游戏了?爸爸在我身后问我。
我留下一句不打了,转身去车库。在心情烦闷的时候,我总是来这里转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