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它瞧着我,优雅地用爪尖轻敲击盒子,它的力道不大,和刚刚把我丢下来的力度相比,简直就是毛毛细雨。
它想让我干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它。
叩叩。它又把盒子往我这边推了推。我意识到,它可能想让我打开这个盒子。看着盒子里红石榴,我满脑子问号:难道它想吃这个吗?
你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我弱弱地问道。
霸王龙忽然直起身,烦躁地向天吼一声,它脚一踩,大地震动,树叶纷纷落下,我身上很快就落了满身的叶子。它接着后退几步,后肢一退然后就伏下了身。它用爪尖把我怀里的挎包又拿过去了,拿走前还嫌弃地看了我一眼。
等等,怎么又变成嫌弃了?
眼前的视野急速下移,我被丢在了地上,屁股又是一痛。
靠靠靠靠!我抱着受了重伤的臀部起不了身,尾椎都撞麻了。
吼霸王龙低下头,不耐烦地用脑袋顶我。
那个孤零零的影子又浮现在了脑海中,我不觉怜悯。不过,这也许是人类特有的伪善吧。当我站在它面前时,我只想着要逃离,但当我安好地端坐在房间里时,我却还有闲心去同情它了。
此时,天空中恰时一道闪电飞过,轰隆,雷声后至,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楼下花草凋零的景象,看到了被风打折的大树...然后,我心头猛地一跳。
金色的,那双金色的眼睛那只霸王龙,竟然就站在院子里面,远远地看着我。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翼龙会在那道门后止步不前,原来这是它的领地。一瞬间,我全部明白了,再一次紧紧闭住了眼睛,也许这一次,真的躲不过了。
我绝望地半倒在树干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恐龙的气息接近了我,我感到脸侧传来的粗糙触感,它张开了嘴,即将把我的脑袋吞进去,隐约间,我甚至听到了鬼哭狼嚎,地府的大门正向我打开。
咕咕
萱萱,你看,外头这雨可真大!爸爸惊叹着,从冰箱里拿出巧克力冰淇淋,就着外头的风雨声享用。
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台风祁连,终于如约而至。
我是被一阵巨大的雷响惊醒的。当我坐起身时,窗外的狂风已经卷成了灰蒙蒙的团块,在大地上肆虐不止。不时有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好像兵器铛铛相互敲着,扰得人不得安眠。也许是下午睡得太久,我一下子就没了睡意,懒懒地挪到厨房喝水。
我安慰了她一下,回房间洗澡休息。今天没人有心情做晚饭,我们点了一顿外卖对付了过去。
第二天,妈妈要去出差。她说:我得赶在台风之前过去。老爸抱怨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之后的几天我乖乖呆在家里,白天打游戏,晚上,却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双金黄的兽瞳,每夜都能梦到,如同鬼魅般挥之不散。
她狐疑地看了我几眼,应该是意识到我并非什么心怀不轨的歹人,正了正色:我正好在搜寻幸存者,你待会跟我下山就行。对了,博物馆的动乱已经平定了,你待会如果要联系家人的话可以去山脚的服务站打电话。
我急忙问:平定了?什么时候?
12点的时候特殊部队就赶到了,已经把怪兽抓回驻地了。
小心!一道亮光闪到脸侧,我下意识避开。身旁多了一把刀,还有一条挣扎的蛇。我这才知道刚刚有多么危险。
一个穿着迷彩的人走过来,把我从树下拉开: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我惊魂未定,先向她道谢,然后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我深呼吸,小心地伸手去拿盒子里剩余的红石榴,很快速地剥了皮吃掉。吃了东西之后,肠胃自然而然地舒服起来,我才想起自己刚刚肚子叫过,从上午到现在一直没进食,我已经很饿了。
早上下过雨,现在已经是正午,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冒出了头,透过林间的树枝洒下来,我抬头看着坐在一米之外的霸王龙,它那金色的眼睛被辉光一照,似乎没有那么阴森可怕了,相反,这个颜色还有些漂亮。
我试着站起来,它并没有攻击我的意图,只是在原地不动。于是,我慢慢向后退。一直到离开近十米,树木的掩映让它的身形变得小了些。它在那里孤零零地坐着,不知为什么竟有几分可怜。
我抖掉了鞋面上的大蜈蚣,左右搜寻,接着眼前一亮:在不远处就有一棵树根粗大的大树,约有五人合抱粗,非常适合攀爬。我从挎包里摸出了几张路上拿的传单,卷成棍子放在包袋口以待不时之需,接着踩了踩树根,哼哧哼哧爬了上去。
这棵树爬起来并不费劲,经过了几个岔口后,我终于爬上了树的中上段,这里视野果然开阔不少,我往来时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道圆弧状的围墙,但是围墙旁并没有任何建筑,难道是在另一边吗?我有些沮丧地看向相反方向。
然后我对上了一双可怖的金黄兽眼。
当我打开之后,果然,它立马就把盒子拉了回去,灵活地扒拉了两块较大的石榴放到嘴边。当然这个大是我认为的,于它而言,可能就是指甲大小。它先是低头闻了闻,鼻头翕动,然后眉目都舒展了,应该是满意,它把红石榴吃掉了。
盒子又被推回来,霸王龙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是要给我吃吗?我指了指自己。它用爪背把东西又推了推。
我此时心里又怕、又慌,又有些啼笑皆非,最后就变成呆愣愣的样子对着眼前行为怪异的恐龙。它的爪子虽然很大,但是尖端收束,使用起来颇为灵活,它只是用爪尖稍稍一划,挎包就从侧面被破开,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我无法抑制自己观察这个恐龙的目光,它的皮肤很厚,带着鳞片的质感,颜色是混沌的灰色,在湿漉漉的雨后斑驳不一,它的眼睛上面有一道高挑的拱起,钝三角形的深眼窝配上鬼祟的金黄眼瞳,看起来凶残极了,更不用说它可怖的牙齿,粗长的尾巴,尖锐如剑的尾尖就杵在我面前几步,慢悠悠地拍打着地面。这可能是我这一生中最接近一个怪兽的时刻。
霸王龙在地上的东西里翻找,用爪子推过来一个塑料盒。
等等,我怎么会看出来一个怪兽身上的不耐烦?在空空如也的大脑里使劲搜刮着,我终于找到了一点解释当下情况的线索:据说,霸王龙的智商较其他同期猎食者更高。
我好像明白了,它想让我拿着挎包。我僵着手接过去放在身边,金黄的兽瞳再次靠近:吼这一声比之前弱一些,这让它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可是我的身体仍是十分紧绷,眼睁睁地看着它再次张开嘴,将那挎包叼起来。
嘭。挎包被丢到了我怀里。
在这样极度的紧张中,我的肚子居然叫了。我忽然感觉脚下一空,挣扎着睁开了眼,眼前是无限放大的恐龙的巨口,还有被它叼在嘴里的小挎包?
好一会,我才察觉到自己正坐在它的爪子上。这只外形恐怖的巨兽拥有粗壮有力的尾巴,退化的前肢,还有肌肉发达的狰狞后腿,这与我曾经看到过的霸王龙极其相似。霸王龙是顶级掠食者,也许它是看不上我这点小肉?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霸王龙又冲我吼了一声,强劲的音波再一次把我掀倒,我后脑一碰,被它粗粝的爪子磕得生疼。
停水了。水龙头下面空荡荡的,我不得不去客厅翻找瓶装水,但这么一来,本来还残留的一点困意也完全消散了。
望着外头如同马赛克化的风景,我莫名就想起了那双金黄的兽瞳。透过玻璃的倒影,我仿佛看到了它,看到了那只骇人却似乎无害的霸王龙。
大树在飓风中飘摇着,似乎马上就要拔地飞起,看着黑暗中的憧憧阴影,我的心头也好像压着几块大石一般,莫名地沉郁下来。我忽然想,先前在珍奇馆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任何类似穹顶一样的保护措施,这么大的台风,那只恐龙是不是正在密林里坐着,在风中淋着雨呢?
我这是怎么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爸爸又去市场上买了许些红石榴,见我不动,劝道: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我特地去买了新鲜的,等台风来了,港口封锁之后你就吃不到了哦。我听了他的话,拿到怀里剥着吃,汁水充沛,还是那么甜。
夜晚的时候,狂风骤起,呼啸着把雨泼下来。爸爸开了每日新闻,里面的主持人正在播报:气象台专家预计,本次台风祁连将持续至少十天,涉及地区有广安、广南,以及莱茵河下游部分地区,请市民们安心待在家中,勿轻易外出走动,保持镇静,提前购买生活物品
好好。听到这个好消息,我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和家人报完平安后,我还借了点钱坐公交车回去,妈妈看到我时都吓坏了:萱萱,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到镜子前一看:衣服破洞,头发乱飞,身上带血,脸上还有好几道刮痕,怪不得回来路上其他人看我都那么奇怪呢。
请问你知道从哪里下山吗?我现在想马上回家。
但她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目光一凝,纠结在我之前的某句话上:你是说,你刚刚从那里面跑出来?你一个人?
对、对啊,怎么了?我结结巴巴地问。
我喘了口气,使劲抑制自己的兴奋。加油,我可以的!
在逐渐后退到距离十五米的位置,我利落地转身,拔腿就跑。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逃,值得庆幸的是,那只恐龙没有跟上来。我跑到精疲力竭,一屁股怼在某棵树下休息。
它的眼周横亘着不平的小疙瘩,硕大的头颅像一块巨大的岩石,无比坚硬,头上则是一列尖锐的灰白色短刺,隐没在宽厚的背部下,又从粗长的尾巴上显露出来。它向我张开巨口,里面是尖锐无比的属于食肉动物的排刺。
吼排山倒海的威压将我瞬间摁倒了。
这、这是霸王龙吗?我惊诧地看着这个怪物向我低下头,它身上微腥的气息提醒我,这是一个吃肉的野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