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付教授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
付斜阳却摇了摇头,“对于邱医生来说不必,邱医生多了解我,对我来说是一件幸事。”
这人……
我回过神来,听付斜阳还在继续的闲聊,“这些书编得倒是有模有样的,我要早生几百年可能还真信了。可现在来看,这些东西根本经不起推敲。不过它们也确实有趣,其背后的缘由与逻辑值得考究。所以我很能理解我阿姨,如果我没学法医学,或许研究宗教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来这付斜阳的唯物主义还真是根深蒂固,那我倒可以放心些了,不过……现在重要的也不是这个了。
等等,“阿姨?是……继母?”
正当我思索这些时,又听付斜阳继续道,“还有啊,古书上说,这个宗教行的是巫术,倘若巫术行使过多,会遭受现世报。”
现世报?
难道……我妈妈之所以被家暴至死,是因为现世报吗?
付斜阳微皱起眉,看来他是觉得脑袋有点凉了。
今天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蛰鸣。
“付教授可以和我讲一下关于那个文献的事吗,就是……你母亲通过它知道经书下落的那个文献。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你们要所指的那个宗教正是我妈妈所皈依的,或许有了更多的信息,我能再想到一些什么。”
待我终于冷静下来,他又蹦出一句话,将我的思绪炸成一片空白。
他说:“原谅我说这么多奇怪的话,因为我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
“邱医生,我想和你上床,如果你需要一个床伴的话。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男友,那我也可以试试。”
“当然不会。”
我想要知道的关于付斜阳的信息,竟不用我去打探,付斜阳自己就盛好送给了我。
这给我更多的不安。
“我是一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他继续说道,“因为我母亲的前车之鉴,我几乎活成了她的反面,我没什么大志,总是及时行乐,就这么活到了今天。”
“我以为像付教授这么有成就的人,是对自己的人生做了精细规划的。”
“不是哦,多谢邱医生的赞赏。我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他夹起一块附着片薄肉的骨头,“我以为邱医生也是这样。”
“我还记得她自杀前一天约我去吃饭,吃的就是今天这样的私房菜,她对我说:‘你高兴吧,我的遗产都是你的。我不求你怀念我,但你记得每年给我烧纸。’”说到这里,他干笑了一声,“那时我就知道她大概要死了,不是当天,就会是后一天,但我并没有规劝什么……她辛苦了半辈子,最后换得的是把她的所有都给一个她不爱的人;换得的是去信一次死后世界的弥补……”
付斜阳抬起眼睫,看向我的眼神中的锐利稍瞬即逝,“我好像自顾自说得太多了,抱歉。”
这次主动也未免给我了太多信息。
付斜阳点了点头,“都是大学的事了。不过我爸妈在我初中就离婚了,双方一个从政一个经商,还是好伙伴,一直到五年前我妈去世。”
这挺难得。
先前总是付斜阳盘问我,难得他能主动说起自己一次。
烦得我多点两份菜来宰付斜阳,虽然对于他来说应该不会肉痛。
啧。
这俩男的是不是克我。
唉,要是我能和蛰鸣心灵感应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用心声制止他踹付斜阳背的幼稚又徒劳、还碍我眼的行为了。
既然付斜阳自己都不介意我打探他,我自然也不会放过对他知己知彼的机会,“付教授的父亲是在你比较大的时候才重组家庭的吗?”
照付斜阳的话,他与继母的关系挺好,却是称呼阿姨,应该是因为继母来到他家时,他已经到了对母亲有概念,无法再唤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妈妈的年纪。
“哎呀,说漏嘴了。”
你心思这么缜密,鬼才信,不,蛰鸣也不会信。
付斜阳抱歉地一笑,“不过也没隐瞒的必要,主要口头挂着继母,怕人形式地问一些家常,所以我在外都说的母亲。我想邱医生应该能理解我吧,我们都是怕麻烦的人。”
那我呢?
我现在还好好活着,说明我还没有到“过多”的程度,可是这个程度,又倒底是多少呢?
“邱医生?”
但愿我能从付斜阳这里再套出一些话。
“就是在c市一个道观下出土的古书上说的。说是有一个信奉鬼的宗教,该宗教的经书分为四个部分,其中一二部分在a市,三四部分下落不明。”
母亲所留下的经书,只有夺命鬼的内容,这应该就是第一部分。别的部分……难道还有别种类型的鬼存在?一二部分都在我们市,那第二部分在我们市的哪里?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是蛰鸣先捅了一个更大的篓子。
玻璃杯子落在地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透明片块,坎坷的碎面上印照着我和付斜阳被拉长扭曲的脸。罪魁祸首亦无法在我眼中所见的碎渣上出现。
他知道我是个杀人犯,所以来和我套近乎吗?
他想让我对他放松警惕?
不行,冷静。我讨厌这样,付斜阳的话把我扔进猜疑的迷宫里,让我焦躁。这个人怎么回事,总是可以云淡风轻地牵引我的情绪。
“我的确是。”他对我可真是了解,这不是件好事,“不过我天资不行,不像付教授这样,随遇而安也能做出大成就。”
“邱医生说笑了。”那块骨头被他径直摆到了脏滓盘里,“在我的生活里,让罪犯落入法网确实是我认为最有意义的事。但是——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其实破案对于我来说,与其说是为了正义,不如说是为了在与罪犯的角逐中获胜。”
他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邱医生,麻烦你不要告诉别人噢。”
忙着拳打脚踢的蛰鸣都听愣了,一脸懵地看向我。
看我有个屁用,我也不知道他出的什么牌。
“主要我今天能和邱医生在一起,一时就多了些感慨,”付斜阳歉疚的一笑,笑得和煦又有风度,削弱了大半他这些话的唐突。
“抱歉,节哀。”
“谢谢,不过我没什么好哀的。”他的眼睛笑起来时像两弯月牙,不得不说的确有着蛊惑人的好看,“我妈是个工作狂,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参与过我的生活,只是在我的教育资源上会出谋划策。她的人生准则,就是在该奋斗的年纪奋斗,为了剩下的岁月能随性享受。”
他一只手撑起下巴,一桌好菜他却吃得懒散,“可是等到她奋斗够了,决定放慢生活和她的小男友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又查出了癌症。我妈是个特自尊的人,她说受不了身体状态不受自己控制,所以在变得不像样之前自杀了。不过我想,或许她是受不了命运这样的安排吧。
“总觉得不好意思,我没能帮上付教授什么忙,还让你白搭了一顿饭。”
“哪里的事,能和邱医生这样好看的人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
“他是不是gay啊!”蛰鸣霎时打直身体,灵体态的他用拳头锤着付斜阳那个他根本锤不到的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