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叶小月并没有在家里等他。

方白后来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手机关机了。方白心里再着急担心，也只能在家里坐着干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叶小月醉醺醺地自己开了门，方白赶紧迎上去，门外站了个扶着叶小月的陌生男人，挺亲密地搂着她腰，叶小月醉得整个人都快挂那人身上了。看见方白，叶小月有些慌乱，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推开了搂着她的男人。陌生男人暧昧地冲她笑，眨了眨眼：“下次再来找我玩啊。”

方白脸都青了，砰地一声关了门。

叶小月严格说起来算是方白的前女友。俩人前几天已经分手了，但这好像是方白单方面认为的结果，叶小月怎么都不同意，一哭二闹，好像认定自己能把方白吃得死死的。

方白看着微信的对话皱了皱眉。

那天本来是叶小月生日，两人定好了晚上吃个饭再一起看场电影。可是快下班的时候上头临时来了活儿，要在今天之内给完成。方白在微信里和叶小月说了声，也没太在意，他以为俩小时差不多也能完事儿了，不耽误他俩约会。

方白总结完下意识地又往边上坐了坐，莫名觉得这人怪凶，不太敢靠近。

他不搭理人，宋海宁倒是转头跟他说了几句话，后来估计是看他兴致不高，也就不怎么开口了。过生日那哥们儿这会儿喝高了，正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

方白觉得包厢里有点闷，起身准备出去透透气。他刚起身，旁边的宋海宁问他：“怎么了？”

出卧室门前又加了句：“我就在外头，不舒服叫我。”

方白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醒的时候都快三点了。他先是量了量体温，还不错，温度下去了。这才起身穿着拖鞋晃到客厅去看宋海宁。

客厅里挺安静，电视开了静音在播着节目。宋海宁靠着沙发睡着了，怀里还搂了个抱枕，皱着眉好像睡得不踏实。沙发不大，他这大长腿没处放就这么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边，姿势有些别扭。

电话那头宋海宁说：“等着，我马上过来。”

方白下意识想拒绝，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大清早跑一趟的。可他自己又实在没力气出门去买药，想了想连忙开口：“那你来的时候能带盒退烧药吗……还有温度计。”

对方应了一声就匆匆挂了电话。

宋海宁居然秒回：醒了，赖床呢。怎么了？

对方居然也会赖床，方白无声地笑了笑。

可能是看方白还没回他，对方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浓浓的鼻音：“怎么了一大早找我？”

他手指点了点屏幕，回了个“有”。

结果第二天睡起来的时候方白就觉得不对劲了。头疼得厉害，浑身还一阵阵地发冷，他摸了摸额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估计自己这是时隔多年的光荣发烧了。

方白裹着被子下床找体温计，家里翻遍了也没找着。拿过手机准备外卖叫点药，一看距离，居然超出了配送范围。

宋海宁不动声色享受着他主动贴过来的大半个身子，这也就是俩人真的处熟了，方白才会这么八卦。要搁他俩以前那不近不远的关系，方白别说开口问这，光是距离都不会主动凑这么近。

宋海宁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开口：“有惦记的人了。”

方白了然，也不知道宋海宁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儿的，想想还挺好奇。

方白懒得搭理他，一点儿不会安慰人，他一个男的夸什么漂亮啊，要夸至少也得是帅气吧。

个不走心的。

过了会儿有个小男生拿着杯酒过来了，站在离他们挺近的距离，冲着宋海宁笑：“帅哥我能坐这儿吗？”

何况宋海宁的外在条件也是摆在那儿的，看着也养眼。

宋海宁常年健身，身上不是那种夸张的肌肉但看着也很结实。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凶，笑起来了总带着点痞气，好像还隐约透着些少年的影子。

他俩偶尔去个清吧总能遇上来搭讪宋海宁的姑娘。方白都习惯了。

俩大老爷们儿谈这个，画面还挺美的。宋海宁问他：“你怎么没把女朋友也带出来一起啊，我又不介意。”

方白说：“分了。”

宋海宁啊了一声，过会儿把话题就带到了别的方向上。

方白抿了口饮料心说我哪样儿啊。

“怎么跟个姑娘似的还挺腼腆呢。”宋海宁在一旁笑。

可能是没想到以他俩现在的关系对方会说出这话，方白惊得都抬起头去看他了。

方白这人就这样，性子淡。也就在那群哥们儿面前才会稍微放松些，毕竟太熟了，彼此没必要装。

“你是不是有点怕我啊。”宋海宁边喝着饮料边半开玩笑地问他。

“啊？”方白有些楞，就这么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包厢里的人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又该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方白那哥们儿看见他来了，终于松开了方白，转身大着舌头问他：“宋海宁我蛋糕呢！刚吃饭那会儿就等着你来了！”

宋海宁笑笑，跟他说：“存前台了。等会儿你们闹完了再吃吧，这会儿都是醉鬼我怕拿来你们能给我直接糊脸了。”

方白往旁边挪了挪，把那哥们儿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给他，宋海宁坐下冲他客气地点了点头，俩人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一直就以为凯哥这朋友得是什么混街面儿的，那一身太不像个好人了。所以从对方嘴里听见这话还挺震惊，没想到是挺正经一青年。

方白还急着办完事了赶回去吃午饭，也没聊几句，走之前倒是记得加了人微信。对方给他打包了几块招牌小点心，还不肯要他钱，后来听说公司给报销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

人其实挺好。

方白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顺着抬眼望去，一颗熟悉的灰蓝色脑袋出现在他面前。

“哟。”灰蓝色脑袋看见他乐了，“这也太巧了。”

“啊。”方白看着他，心里也在感叹，然后有些尴尬，他忘记对方叫什么名字了。

方白在经理办公室做着汇报，下午他俩要一块去一个客户那儿谈点事情。其实这本来不属于方白的职责范围内，但组里另一个同事请了病假，这才落到了方白身上。

“对了你一会儿趁午休去下这家店，买几份小点心打包了下午带着给李总，他好像是店里常客。”经理突然想起来，拿了个印着店铺地址的小卡片塞他手里，“不好意思啊辛苦你跑一趟了。”

方白接过来看了看，印着一溜儿外文，也看不太懂，估摸着是个挺洋气的甜品店吧。

宋海宁见着他了也不尴尬，挑了挑眉：“女朋友？”

方白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宋海宁于是也不多问，胳膊搭上他肩膀，是一个半搂着的姿势，“回去吧，凯哥这会儿醒了非闹着要听你唱一首。”

方白对她是能宠就宠，每次俩人在一块儿亲个嘴方白都要犹豫半天，生怕吓着人家。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觉得自己简直太可笑了。

这一年多里护着对方哄着对方，生怕她受一点儿委屈的自己就像个傻子。

打火机咔地一声发出声音，方白边吸了口烟边给叶小月拨了号。

方白第一次见到宋海宁，就一个感想：流里流气。

那会儿的宋海宁顶着一脑袋蓝灰色的寸头，左耳还带了个耳钉。骚包，非主流，小混混，不像好人……这是方白对他全部的第一印象了。

方白的哥们儿过生日，叫了几个朋友过来热闹热闹。他和宋海宁就是在这么一个有些吵闹的环境下认识的。

叶小月醉得都有些站不住了，还不忘拉着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后来他才听说，叶小月一直是个挺爱玩的人，是好几家酒吧的常客。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吧台边上，等着条件还不错的男人来请自己喝一杯。

合着在自己面前的乖巧无辜都是装的。

可快结束的时候上头的人发现数据里有个错误，还挺严重，于是全组的人又都全部留下在那重新返工。

他眼睛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不忘抽出一只手给叶小月发了个消息解释，让她别等自己了，先吃完了回家休息，他这指不定就要通宵呢。

加完班已经是半夜了，到底是不用通宵了，一群人收拾完拖着疲惫的身子各回各家。方白看了看手机，一晚上都没等来叶小月的回复。他心里觉得愧疚，路上瞅见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匆匆进去买了个小蛋糕，想了想又买了点叶小月平时爱吃的零食，这才拎着回了家。

方白说我抽根儿烟。宋海宁于是点点头，看着方白拾起桌上的烟盒和火机出了包厢。

觉得闷是真的，但抽烟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手机里叶小月还在不停地找他，微信界面里叶小月头像边上的小红点没一会儿就变成了“16”。

从他今天过来吃饭开始，叶小月就一直在手机里找他。看他没接电话便转了微信，十几条消息，总结下来就是道歉，说自己对不起方白，想挽回这段感情。这几天叶小月都在断断续续找他，饶是方白脾气再好也被磨得没了耐性，索性把手机关了机。刚才一群人去了ktv唱歌，他闲着无聊了才把手机掏出来，刚开机，微信和短信的提示音就快把他淹没了。

方白看着莫名就觉得心里有点不好受。

他出声轻轻喊了宋海宁，宋海宁保持着这个拧巴的姿势就醒了。刚醒还有点没缓过来，视线对上他才问：“你怎么起来了，好点没？”

方白点了点头，说好多了，退烧了。

宋海宁赶过来的时候方白已经又睡了一觉，发烧磨人，就这么半睡半醒的吊着。宋海宁来的还挺快，手里提着个袋子，进门了就先从袋子里找出退烧药让方白就水吃了。

方白是真烧得难受，都顾不上招呼他了。其实这还是宋海宁第一次来他家呢。吃了药方白就往卧室走，边走边跟他说：“对不住啊，特地让你跑一趟。你去客厅看会儿电视玩会儿游戏都行，我就不陪着了。”

宋海宁看着他上了床又给他掩掩被角，皱着眉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我呢，好好睡你的，别操心那些没用的。”

方白刚要开口没忍住先咳嗽了两声，一大杯热水喝下去也没啥用，嗓子还是痒。

宋海宁听着这动静沉默了两秒，又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方白挺心虚地啊了一声。宋海宁严肃起来的声音听着还怪凶，让他有种自己是个被挨骂的小学生的错觉。

倒霉起来真是事事不顺心。

喝完一大杯热水又缩回床上，方白无聊的拿着手机在几个应用之间相互切换。不小心戳到了微信，看着最近联系人的一溜列表，宋海宁的名字就这么在上头安静地躺着。

方白盯着他那微信头像纠结了能有快两分钟才试探着发了句：起了吗？

又一个周五，方白主动发消息给宋海宁，他俩本来约好明天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但这会儿下了班方白总觉得头有点疼，咳嗽了一周多还没好，他担心自己要生病。想着明天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睡觉吧。

宋海宁消息回复的挺快，又问他家里有没有药。

方白其实都不知道家里药箱放哪儿去了，他太多年没生过病了，平时遇上个小感冒什么的一般睡一觉也就好了，用不着吃药。

宋海宁坐下了，那哥们儿就又开始扯着他叨叨。一屋子的鬼哭狼嚎里，两人说着话都得扯着嗓子靠吼交流。

方白坐一边听着乐，时不时喝两口酒，借着挺昏暗的灯光打量了下旁边的男人。

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挺高，脱了外套以后显出来的手臂线条一看就是练过的，衬着他那一头蓝不蓝灰不灰的板寸，看着就不太像正经人。

宋海宁给人回绝了之后方白惊讶地挑着眉：“不能吧，男女通吃啊。”

宋海宁无奈地笑。

方白想了想，又凑上去小声问他：“哎，你咋没谈个对象呢，这条件，可惜了啊。”

“这个看脸的世界。”方白喝了口酒恨恨开口。

宋海宁乐了：“这话说的，你又不丑。”

末了又补了句：“你长得挺漂亮的。”

这天之后方白总觉得宋海宁变得挺主动了起来。以前他俩就是时间碰上了一个月出来吃次饭的关系，有时候两人都忙起来可能两三月才能见着一次。可现在，经常是快到周末了宋海宁就主动发微信问他周末有没有安排，没有就俩人一块儿约着爬个山看个电影兜个风什么的。

看来宋海宁这也是没有女朋友过得太闲的。

现在方白倒觉得和人相处得挺舒服。抛开那一头五彩头发，宋海宁本身是个性子挺温和的人，挺会照顾人，处着不累。偶尔听他聊聊以前在国外时的那些事儿，还挺有意思。

“不是那么个意思，就觉得你这人……挺有距离感的。”宋海宁可能自己也觉得刚才那话不太合适，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

“啊，”方白低头摸摸鼻子笑了下，“我就这样儿。”

后来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感情问题上去。

“咱俩这距离，”宋海宁比划着说了句，“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被强迫和我在这坐着呢。”

这下方白听明白了，但是听明白了也就是笑笑，也没往宋海宁那儿挪过去丁点儿。

“有时候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宋海宁又开口，“之前我以为是咱俩不熟才这样呢，现在饭也吃了几次了，你还是这样。”

从这之后方白和宋海宁算是熟悉了。他这才知道男人是个甜点师，前年刚从国外学习回来，和朋友合开的这个店，在市里也算小有名气。

但是认识归认识，方白依旧不怎么喜欢这个五颜六色头发的男人。之前漂的蓝灰色有点掉色了，现在宋海宁顶着一脑袋黄绿毛板寸，再配个大金链子直接就能出去干架了。

不过方白表面上并不会体现出来，俩人偶尔还会出来吃个饭，席间该聊聊，该喝喝，不像当初刚见着时那么生疏，但还是带了点礼节性的客气。

“你……在这儿上班？”想不起来名字了就直接跳过吧，方白看着黑t恤牛仔裤的男人，一时有点摸不清这打扮是不是店员。

“啊，这是我的店。”宋海宁笑了笑。他笑起来喜欢扯一边嘴角，露出一颗虎牙，看着还挺痞气。

方白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这下连装都忘了装，一脸不敢置信一览无余。

到了中午他没吃午饭就先赶去了这家店，怕路上堵车，也怕店里排队，总得先把客户爸爸伺候妥了才有精力管自己。

店里装修的倒还挺温馨，和卡片上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是家蛋糕店，推门进去以后暖黄色的灯光覆盖了整个店面，橱窗里摆着一个个色泽艳丽的小点心，看着很精致。

“欢迎光临。”

方白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不熟的人之间凑这么近的距离，但也终究没多说，和他一起回了包厢。

这次聚会之后连着有好几天方白都没缓过神来。

他们几个朋友平时能赶着凑一块儿的时间不多，难得人齐了就闹得格外惊天动地。一群大老爷们儿放开了耍，平日里的那点矜持和假正经早都扔没了。

有些事情哪怕再牵扯不断也终究是要说清的。为自己，也为对方。

宋海宁出来上个厕所路过走廊的时候听到的就是方白的一句“到此为止吧”。

方白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刚回头，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宋海宁。

当时一群人喝大了，包厢里的气氛嗨到了顶点。方白被他哥们儿强行拽着，大老爷们儿在那哭诉这么多年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宋海宁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他推门进来先是被眼前一群人给惊了下：“可以啊，看这架势是要不醉不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