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骨完全裸露出来,脖子与肩膀处隆起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感。
难以启齿的欲望撬动了本来干涩的喉咙,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季无忧抬头盯着男人颊上的酡红,温声道,“怎么了?”
“啊……”男人张了张嘴巴,可以看见他艳红色的舌尖。颧骨上的肉抽动了一下,他小声地咕哝了几句,才道,“我忘记要说什么了。”
季无忧站在窗边,低垂着的眼睫如同叶片上因秋风吹拂而止不住轻轻颤动的露珠小幅地震颤着。
“店里这会儿生意正好吧?是不是碍着你挣钱了……”陈长明眨巴了下眼睛,苍白的唇抿了抿,想着该给女人一些钱做补偿。手在裤子处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医院的衣服,没有他的钱。
没有钱怎么办呀。男人羞窘地挠了挠头,悄悄看了一眼女人,谁料一下子撞上女人望过来的眼神。他连忙偏过头去,不让她看出来自己的想法,深色的耳垂羞耻得染上酡红,向着季无忧道,“宝宝带钱——”
“谢谢。”
她很会说话。季无忧将保温桶放到床边的柜子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人的表情。他很高兴,他从来把所有情绪都直接表现在脸上。季无忧低头,手指几乎要把保温桶手提的塑料细柄捏得变形。
他既因为女人说了陈长明常常提到他而感到愉悦,又因为她直接用这样亲昵的称呼来唤男人而感到生气甚至是被侮辱。
这个女人长得并不算好看,但是叫人很舒服。就像日常吃习惯了的家常饭菜,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人们吃着却舒心又熟悉。尤其是微笑的时候,眼角弯弯的样子,像是秋日里的一阵暖风。
昨夜下了一夜暴雨,温度骤然间降下去十几度,有了那么点萧瑟深秋的味道。她穿得很朴素,白色毛衣和灰色裙子,手里的保温桶也是家附近杂货店里常年卖的那一款。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季无忧也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陈长明看见女人的那一瞬不由自主勾起来的唇角。陈长明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女人?这个不为自己所熟悉的女人,究竟渗入他生活到哪一步了?
刘成最见不得季无忧摆出那副黏黏糊糊的样子,奇奇怪怪的,明明是一个已经成了年的大人了,却永远像个离不了母亲的奶娃娃似的贴着陈长明。偏偏陈长明傻乎乎的,一点不觉得这么大的孩子黏人,还尽情溺爱着。
瞅着父子俩亲昵的那个劲儿,刘成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自在,干脆偷溜了出去。
季无忧余光瞥见那碍事儿的闲人终于出去了,这才伸手抱住了男人,双臂把男人的脖子搂的紧紧的,似乎想就此将男人和自己镶嵌在一起,肉体纠缠、灵魂也紧贴着,再也不分开。
古言,三十而立。三十岁是成家立业的时候,该有了一定的阅历,也该被种种人情世故磨去了棱角。上天剥夺了他本该和常人等同的智力,却也保留了这几分孩子似的纯真。季无忧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来,轻轻笑了一声算作惯常的安抚,抬手擦了擦男人唇边刚才吃包子留下的油迹。
女人独自坐在两人边上,隐隐约约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插不上话。她是过年前后在老铁路公司后面开店的,陈长明是她的常客。这附近住的都是劳碌的人,来往总是匆忙得很,饭碗和泼洒出来的食物随意留在桌上,只有这个男人回回都会拾掇好碗筷,再从口袋里掏出纸来擦好桌子,整整洁洁地离开。
季无忧倚靠在窗台处,早上青白杂糅的光映着他白皙俊俏的脸庞,侧脸上落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涂得他柔顺的发分外诗意,颜色像极了古时才子佳人们撑伞而过的青石巷。
宝宝真好看。心里想着的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句话。男人的脑筋太笨了,可以存储的想法也太少了,刚才要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想着自己养大了一个好看极了又聪明极了的孩子。他招了招手,示意季无忧坐到他边上来。
年轻人眉眼间不宜察觉的那一丝郁色随着男人嘴唇张合的动作散去。他面上挂着年轻人所特有的、林中小鹿似的灵动笑容,走到男人身边坐下。干多了体力劳动的男人有一身结实的腱子肉,适合的病号服被他撑得紧紧的;因此夜里季无忧小心地给他换了一件更大的,可这样一来,领口就被压得偏低了。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天真憨傻的男人是能够轻易操控他的情绪的,能够把他变成一个喜怒无常的坏家伙。可是罪魁祸首却意识不到这一点,这使得季无忧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要求男人负责——或许得真正地把他据为己有,才能够不让别人觊觎,也不让他对别人露出那种傻气却淳厚的、勾引人的笑容。
女人其实是家那边一家快餐店的店主。她有一手不错的做饭手艺,炖的汤很好喝,尤其是莲藕排骨汤和紫菜蛋花汤。过年的时候,男人给季无忧带过一回,大男孩儿很喜欢那个味道,把一大份汤喝得干干净净。陈长明招呼了女人在一边坐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向着女人道,“麻烦你了,大清早上的还来看我。”
“不麻烦不麻烦,领里领居的,客气什么啊。”女人看着他憨厚又隐隐带着羞涩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圆圆的脸蛋上出现了两个小梨涡,给这个温柔淳厚的女人增添了几分清晨觅食的松鼠似的灵动。
只是短短半年的时间……陈长明竟然已经有了他不知道的生活,还和人亲密到这种大清早专门送饭的程度。忍不住想把男人想的更加恶劣一点:是不是他再晚回来一点,这个男人就会做人家的丈夫去了?随随便便,一点也不管他这个儿子的意见,只管自己被哄得晕晕乎乎……
攥紧了袖口,指节微微发白。季无忧挡在男人身前迎了上去,接过保温桶,温声笑道,“阿姨您好,您是来看望爸爸的吗?”
赵娟娟是第一次看见模样这样漂亮的年轻人。脸蛋精巧白皙,长着尖尖的下巴,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灵动,睫毛又长又翘,像个洋娃娃。女人听见了年轻男孩儿的话,讶然道,“你就是长明的孩子啊?这么大啦,长明常常跟我说起你呢!”
陈长明略略睁大了眼睛,季无忧忽然做出的动作吓到他了。接着他感觉到几滴在下坠中失了温的眼泪砸在肩膀上,打湿了病号服,湿意一直向里蔓延,潮得他心里发慌。陈长明小心地把季无忧往怀里搂了搂,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他,力道不重,却像悬空的脚步终于踏上了地面那样踏实。
敲门声突兀地叫唤起来,像是黑夜里倏然飞过来几只乱叫的乌鸦。季无忧慢悠悠地退出男人的怀抱,不悦地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余光却在仔细观察着男人的反应。陈长明应了一声,一个圆脸女人提着金属色的保温桶打开了门。
她好像对于这间vip病房有些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