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青月的声音渐渐变低,“我每月都在固定帮弟还债,他从我这里借走五千,我下个月加原来的债,还要另还五千,我没钱了,妈,你有没有多余的钱,先匀我一些,等我把弟的债还了,再来还你这五千元的债。”
“我哪儿会有五千元,我要是有五千元,你弟都会找我要了,而不是开口找你要,放心啊,月月,你弟拿这钱是和朋友一起做生意的,等他挣到钱了,别说五千元,翻个几倍的钱,他这个当弟弟的,都会给你的。”
“妈,可是……”青月没说完,手机那头就传来了牌友催促青母出牌的声音。
青母对青月的生活日常不怎么感兴趣,手机那头传出的是搓麻将的声音。
麻将的吸引力远比青月大得多。
“月月,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挂电话了啊。”
站在阳光下,她听到游客们坐在‘流星大摆锤’上传来的一阵又一阵尖叫声。
那些尖叫刺耳的声音从大变到小了,她的视线也失去了焦点。
青月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灵
青月感觉自己的卵巢就像被扎成蜂窝了,一定到处都是针眼窟窿。
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暂时不能下地行走。
“青小姐,这是你的报酬。”兰先生把那薄薄的四千两百元现金放在了青月的手边。
助理戴着口罩,埋头在青月的双腿间,手中的取卵针一层层刺进,小心在青月的卵泡里吸着卵子。
又成功取出了两个。
助理在下一轮刺入之前,说道:“青小姐,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再忍忍,忍过去就好了,无非就是疼了点,难受了点,等把卵子全部取出来,你拿到钱就万事大吉了。”
在没有打麻药、意识尚清醒的时候,一条手臂长的粗管针会依次刺穿阴道壁,卵巢,卵泡,最后吸出卵子。
针打在人体皮肤上都受不了,更不用说尖锐冰冷的针穿刺进入阴道了。
每个卵子的位置不一,一次穿刺是不可能把二十一颗卵子全部取出来。
一如既往,青月赶在了九点二十打卡下班。
回到家,青月特地买了青隆爱吃的烧烤,却从叶雪的口中听说他上午睡醒后就离开了。
青隆就是这样的,有时不提前告诉一声,就突然出现在青月的面前,也会从青月这里要到了钱后,不声不响地消失。
b超探头灯抵达青月的子宫口。
等助理把b超探头灯支撑在了子宫口后,就拿出了一支手臂那样长,粗如矿泉水瓶盖的取卵针。
那针和b超探头灯一样,要从青月的阴道里塞进去。
麻醉针多少钱一支,中介机构的人心里有数,助理的心里有数,但青月心里没数。
增加成本的这种事,中介机构是不会做的。
助理说道:“青小姐,取卵都不打麻药的,这又不是划开你皮肤动手术,这就是个取卵的小手术,不流血,不动刀,麻醉药打了,反而对你身体有害。”
“医生呢?不是她给我做手术吗?”
和脾气火爆的女医生一比,女助理的态度就温柔得多了。
“医生忙着呢,我是她徒弟,一样能给你取卵,青小姐安心,不紧张哈。”
到了第九天,中介机构与青月约定了取卵的时间。
“好消息呀,青小姐,医生说你的卵子有二十一颗。”
对于兰先生的报喜,青月也跟着欢喜,终于有钱能补上还债的窟窿了。
那一针打下去,青月疼得脸都在抽搐:“妈妈呀——”
一连注射了八天的排卵针。
每天青月都在祈祷自己的卵子能够多排一些,越多越好,多一颗卵子就多两百元。
本以为只能卖一颗卵子处于犹豫的青月立刻同意了与兰先生的这笔交易。
兰先生做事也很积极迅速,很快就为她找好了买方。
为方便顺应青月的上下班时间,中介机构定在了晚上的十点为她打排卵针。
真好喝啊。
喝完奶茶的青月打了一个饱嗝儿,暗暗笑了起来。
7
“青小姐,这卖卵的钱是可以替你弟弟还债的,你算算,一颗卵子是两百元,十颗卵子就是两千元了,二十颗卵子就是四千元了。”
青月被他说糊涂了,光秃秃的指甲忽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流出了血。
她忍着钻心的疼,说道:“可我每月就只有一颗卵子,上哪儿找十颗、二十颗卵子?”
算了,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
青月起身站了起来,打算离开:“兰先生,麻烦你了,我再考虑一下。”
兰先生跟着她,说道:“青小姐,别考虑了,这价格在我们这里是最高的了,你换别的中介,人家顶天了就给你一百八,或者一百八十五一颗,我给的价格已经很良心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青月填好了资料。
兰先生一目十行,很快就把青月填好的资料浏览完毕。
眼前这个女孩的年龄是优势,22岁,年轻。
但怕打扰了青隆,怕青隆生气发脾气,青月就默默下楼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和一杯豆浆放在叶雪的门边,她自己则是喝了一大杯凉开水,空着肚子去上班了。
每多用一毛钱,还债的钱就少了一毛。
“再忍忍吧。”青月对自己这样说道。
那中介机构开在一条毫不起眼的街道上,在一家无名喧闹茶馆前,身高就比青月冒了一个头的兰先生穿着一套黑色西装,领着青月走进了茶馆。
经过一个四角天井,他们到达了一间临时搭建起来的办公室。
相比外面喧闹的茶馆,这个简陋的办公室还算安静。
反之,则价低。
任何东西或生物一旦冠以了买卖,就成为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连活生生的人也不例外。
只要有市场,人也会被当成商品买卖。
一个说着特别标准的普通话男人接下了电话。
青月诚惶诚恐:“喂,你好,兰先生,我是想询问卖卵的事……”
6
现在提倡无偿献血,如果早三十年前能卖血的话,青月都会选择去卖血。
在走投无路、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青月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大概就是卵子比较值点钱了。
青月在上班期间,找了休息时间前往园区公共卫生间,记下了买卵小广告的联系方式,并安慰自己幸好是打算卖卵子。
还是住在对面的叶雪打了一声喷嚏,才把青月拉回了现实。
青月脑袋里浮现出了这么一个画面。
卫生间的门上用黑色水性笔粗粗地写着高价收卵,后面附上了一串手机号。
「你是姐姐,怎么还和你弟弟争动画片看」
「你要让着你弟弟」
「青隆是男孩子,男孩子嘛,调皮胡闹很正常,你是女孩子,女孩就要谦虚忍让」
青母:“好了,月月,我要打麻将了,我们有空再聊。”
手机那头的声音在一秒就被掐断了,湮灭消失。
青月保持着手机贴在耳旁的姿势,周围安静的出奇,什么声音都没有。
为了想和妈妈多说两句话,青月说起了青隆。
“妈,弟前几天找来我住的地方,找我借了五千元。”
一提到青隆,本打算挂了电话的青母在牌桌上丢出一张牌,摸了一张牌,看着手里的牌,说道:“月月啊,你们是亲姐弟,谈什么借不借的啊,你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你的。”
下一次,青隆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5
每周日的晚上是青月固定往家里打电话的日子,问候父母,主动聊些在这边的生活。
青月连拾起那四十二张一百元红色钞票都费劲。
她颤抖着手连数了两遍钱,没错,是四千两百元。
取卵第二天,青月拖着虚弱的身体去上班。
是啊,现在放弃,这前面受的苦就白挨了。
只要把卵子取出来,拿到钱还了债,就高枕无忧了。
约一个半小时后,取卵结束。
青月的第一次穿刺,只取出了三颗卵子,剩下没取完的卵子,要重新穿刺进入,分好几次取出。
她躺在手术台上,被绑住的双腿向外分开,不停地颤抖着。
“我不取了,我不取了……”
脸色吓白了的青月四肢提前就被绑好固定在手术台上,她痛苦到想要喊声妈妈呀,都没有力气喊出来。
8
取卵过程无疑是痛苦的。
一听对身体有害,青月就对不打麻醉针没有异议了。
助理拿着b超探头灯,试探地插进了青月的阴道。
下身难受的异物侵入感让青月皱起了深深的眉头。
说不紧张是假。
当看见助理拿着一支b超探照灯就要往自己固定好敞开的双腿下伸去,青月怕到攥紧了手。
“不打麻药吗?就这样插进去?”
取卵时间是在青月下班后,时间还是在晚上。
简陋的手术台上,女医生不在,来的是女医生的女助理。
没看见给自己打排卵针的医生,青月不放心。
但青月不知道,她指甲盖大小的卵巢是容纳一个卵子的居住地,而今打了排卵针,卵子增多,一群卵子全都挤在小小的卵巢里。
卵巢被撑到了最大。
如果能直接看到卵巢,那个卵巢看上去就是吹涨的气球,几乎都变透明了,随时有一种炸裂的即视感。
忍到中午,提供餐食的螃蟹游乐园会发餐券,到时候就能去食堂吃上热腾腾的大米饭了。
忍到把青隆的债还清,就能攒钱买一件新衣服,到医院祛除脸上煞风景的黑痣了。
一天的白班结束,青月马不停蹄地装扮成南瓜玩偶,参与进了万圣节夜巡游园预热活动中。
一共就一个女医生和一个女助理,针要打在青月的屁股上,未经人事的青月有些羞于在陌生人面前脱裤子,迟迟不肯脱下裤子。
女医生戴着白色橡胶手套,手里举着针,凶恶地骂道:“快点脱裤子!不要耽误老子的时间了,老子看过的屁股,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个了,都来卖卵子了,你害羞个什么劲?”
被女医生这一凶,青月不情愿地脱下了裤子。
“我们这边会给你安排医生,进行取卵手术,这取卵啊,就像你喝珍珠奶茶,取卵针好比是奶茶的吸管,卵子就好比是奶茶里面的珍珠丸子,一吸,卵子就顺着吸管出来了,简单快捷,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青月被兰先生说心动了。
如果能排二十颗卵子,或是更多,那以数量来计算,这个还债的洞窟就会变小。
兰先生经验老道地讲述道:“青小姐,我们帮你找到买家,谈好价格,就会给你打排卵针,你会由原来每月排一颗卵子,变成多排卵子,五颗?十五颗?还是二十五颗?这都取决于你打了针之后,你卵巢具体排卵的数量,打一周左右的排卵针,就可以取卵了,哎,青小姐该是喝过珍珠奶茶吧?”
青月点头。
她上一次喝珍珠奶茶,还是青隆外卖点了一杯珍珠奶茶,青隆喝了两口就嫌难喝,没喝完就要扔,她给拦住说帮他扔,然而她拿着那杯喝剩的珍珠奶茶躲在楼梯角,一口气咕噜咕噜喝完了那杯奶茶。
“可是,两百元也太少了。”青月抠起了手指甲,“我……我要替我弟弟还债,他从我这里借走了五千元,我要补上这五千元的洞,两百元对我来说,真的太少了。”
来卖卵的女人,没一个是不缺钱的。
兰先生听到过各种各样来卖卵的原因,听到青月是替弟还债,他更有把握能做成这单生意了。
就是学历太低了,初中毕业,身高也不高,一米五五,长相很一般,脸颊上长了一颗显眼的黑色肉痔。
思考了两分钟,兰先生弹了弹那张表格,开出了价格:“你这个条件,市场顶天了,一颗卵子,两百元。”
两百元?这比在螃蟹游乐园夜场巡游的兼职钱还少。
“青小姐,请你填一份个人资料。”
兰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和一支圆珠笔,递给了坐在沙发上拘谨的青月。
青月接过表格,仔细地看着表格上的文字,按下了没有冒出头的圆珠笔,趴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写了起来。
即使知道自己的综合条件不太好,但为了挣钱,青月还是被中介机构的兰先生说动,去往中介机构一趟,给自己的卵子定价。
青月在游乐园工作,一周七天,有一天休假的时间。
青月在休假那天,与兰先生在中介机构见面了。
经过一番详细交谈,青月知道这个兰先生是中介机构,不是买方。
中介需评估青月的综合条件,再给她的卵子定价,寻找买方。
这个综合条件就是根据女人的身高、学历、样貌来评判,身高越高、学历越优秀、人长得好看,那卵子价格就高了。
不像卖肾,这种人体器官取了就不会再生,而卵子和血都是人体能再生的,女性每月会产生一枚成熟卵子。
青月特地选择在晚上下班后,站在路边街灯下,手不住地颤抖着,拨通了高价收卵广告上留下的手机号。
“喂——”
曾经在园区上公共卫生间的时候,青月就看见有收卵子的广告了,那时候没有放在心上,到缺钱的时候,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全都是卫生间门上写的买卵广告。
除了卖卵子,青月想不到目前能来钱快的方式了。
她赚的兼职钱,根本不够弥补青隆借走的五千元,大账小债加起来,她用正规途径获取的钱财就是杯水车薪。
都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听到青隆说要把自己关在门外,青月还是不免害怕,往后退了几步,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一整夜,青隆都在叶雪的房间里。
青月次日早起上班,想要敲门询问青隆吃不吃肉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