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读过诗经里头的汉广篇？」
沈灵闻言垂眼。诗经汉广……她不但读过，而且娘还教她唱过呢，一年前第
一次见着他的那天，她口里哼唱的便是汉广这歌儿，后来……他还把歌儿给接过
「回爷儿的话，灵儿很喜欢这里，里头……有好多书。」而且都是做了眉批
的，那洒落的笔触所烙下的心境，竟往往与她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
「你喜欢读书？」这年头就连官家小姐也少有人对书本儿有兴趣，男儿读书
「住得还习惯吧？」见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儿，苏定风知道自己今天真的吓坏
了她。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情难自己，把她放在心中一年多，他已经变得太在乎
这张脸，所以才会莫名其妙显得喜怒无常。
沉灵笑了笑，灵巧的说道：「王妃别担心，灵儿早说过这点小伤不碍事。
「还好不碍事，否则我一定把风儿的皮给活活剥下来。」靖南王妃说话的口
气，简直就像把沈灵当成自家人一般看待。
自由些好，心里别老绷着个人才好……
明知这样才好，苏定风却觉得自己只怕想好也好不了。
苏定风留下的药果然效力十足，不消几日，沉灵额头上的伤口已然痊愈，并
到儿时用过的小书斋，没想到竟得幸撞见了她。
但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撞见了她才知，自己成了一个自作多情的大傻瓜。
伤很有效的。」
「不用了，爷儿，王妃已经给了我醒肤膏……」沉灵说着往前奔了几步，想
把药盒儿还给他。
「灵儿住在这里头。」当初陪着靖南王妃到这儿谈心，沉灵一见屋内摆设清
雅，各色书籍—应俱全，之后便常往这儿流连，靖南王妃知道后索性便将这所房
舍拨给她居住，让她得空的睁候可以在里头念念书鬼小写写字儿，或是作作画儿。
打了个哆嗦，她小声的说：「灵儿不懂诗经汉广，紫云寺却是懂得的……以前灵
儿住在城外小镇，镇上的人都说紫云寺的菩萨很灵的。」
一番似真似假的话说得苏定风哑口无言，他死死地盯着她半晌，然后从衣衫
的人竟是赫赫有名的镇西王爷。
她清楚自己的处境，一个小小的丫鬟，如地如泥，哪及得上高高在上的天和
云？
她白皙无暇的肌肤几乎要和月色融成一片，记忆中略嫌单薄的身子如今出落
得亭亭匀称，他不可能把她给错认，这样的女子，世上唯有一个。
原来，他竟没把她忘怀？一年多了……他竟还能记得她，这样……便已足够
然而苏定风哪容得了她阻止，就着夜色便自顾自地唱了起来，低沉的男声响
在竹林里，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敲在沉灵的心上。
「南有桥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方思，汉之广矣，不可永思，江之
人，不是眼前位高权重的镇西王爷，她情愿他只是山上的樵子。
「记不得啊……」苏定风心里陡然升起一把火。他就算瞎了也认得出她的声
音，更何况他没瞎，眼前这张脸蛋分明是他脑子里朝思暮想的人儿，可她竟敢否
「嗯……」苏定风胡乱「嗯」了一声，感觉掌心似还握着她的柳腰，感觉鼻
间还飘着她的发香，感觉胸前还留着她的体温。
「爷儿这幺晚还不歇息？」刚刚在靖南王妃房里伺候着，听得苏定风今晚不
去唱了。他这番提起，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当真记得她？
不……不可能，像他这样的王孙公子，怎幺会把平凡无奇的她放在心上？
「回爷儿的话，灵儿才疏学浅，记不得什幺诗经汉广。」那天在山上遇着的
为的是求取功名，女子读书……可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灵儿认得几个字，遇着不懂的便跳过去。」避开他研究似的眼光，沉灵轻
描淡写的说。
面对苏定风突如其来的关切，沉灵反倒有几分无措，一种熟悉的感觉慢慢回
到她的心里，她想起遥远的山上，想起那条泛着金光的大蛇，想起那个对着她唱
歌的男子，还有藏在自己枕头下的那支羽箭。
「住在这里头？」苏定风眯起了眼。没想到娘竟是这般宠爱这个小姑娘。
「爷儿？」沉灵见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以为自己又是哪儿冒犯了他，战战
兢兢地问。
「这不关镇西王爷的事，是灵儿笨拙，得罪了爷
且不留一点痕迹。
「还好，我还担心你要是破了相，你娘见了一定很难过。」靖南王妃知道今
天是沉灵亡母的忌日，沉灵老早同她告了假，打算到山上祭拜亡母。
撞见了她才知，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竟是这般难受。
难过归难过，早些知道总是好的，知道了才好把陷在泥淖里的脚给拉出来，
拉出来他便自由了。
「我说拿着，这种药好，不会留疤。」苏定风凶悍的吼完，便疾步走出沉灵
的视线。
原本怀里攒了药还不知到哪里寻她好，想问娘他又扯不下脸，心烦意乱间晃
里掏出一件物品，上前往她手里一塞，便转身往外头走去。
「爷儿，这是……」沉灵捏紧手中的小圆盒儿，向他的背影呼道。
苏定风站定，却没有回过头，只是僵硬的说道：「跌打损伤药，治你额上的
「是吗？我懂了。」苏定风的声音冷冷的、自嘲的。「既然你不懂汉广，想
来一定也不懂紫云寺了。」
沈灵突然觉得冷，夜已深沉，风大露浓，身上单薄的衣衫挡不住料峭春寒，
了。
「回爷儿的话，灵儿当真没听过诗经汉广。」她垂下头，依然固执。
就算他仍记得她又何妨？她情愿一辈子不再遇着他，也不希望知道那天遇上
永矣，不可方思。」
她揪着心口，紧闭着眼儿，听得他一遍一遍反复唱着。
「怎幺，是否唤起灵儿姑娘的记忆？」苏定风定定地凝望着她。
认见过他的事实。捏紧铁拳，强自按捺下揍人的街动，他咬咬牙，捺着性子嗤道：
「我来唱上两句，搞不好灵儿姑娘就想起来了。」
「不，镇西王爷，不用唱了，灵儿真的没听过！」沉灵摇头急道。
回府，打算在靖南王府歇息，因此这会儿见到他，沉灵内心并不十分讶异。
只求……自个儿别再得罪他就好。
「到这儿做什幺？」苏定风并不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