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将银刀和小针放在酒水中清洗干净,一一收起,然后摘下口罩,“三天内不能走动,在阁里好好养伤。每天换一次药。”
“两次吧。”程宗扬笑嘻嘻道:“这样我每天能多见你一次。”
李师师白了他一眼,“误了换药,将来会留疤。”
小紫放下朱笔,将绘好的符箓摊在一枚半旧的铜铢上,然后轻轻一吹。两滴鲜血沿着朱砂的纹路流动起来,最后汇在一处。血滴相触的刹那,符纸化为一股青烟,纤细的朱红色符文丝一样印在铜铢上,然后渐渐渗入其中,消没无痕。
小紫把那枚铜铢系在卓云君发梢,笑吟吟道:“好了。往后你就和雁儿心血相连,分也分不开了。”
卓云君柔声道:“多谢妈妈。”
程宗扬往椅背上一靠,又痛得坐起来,丝丝吸着凉气道:“那里也和这边差不多,有房有舍,但没有什么家的感觉,倒更像客栈。”
说着程宗扬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独自一个人,孤零零在天地间行走,走到哪儿累了,或是被事情缠住了,落了脚,就算是家了。”
“没有女主人吗?”
“属下知道了。”那名护卫道:“请家主责罚。”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温言道:“这次就免了,下次注意。”
护卫离开后,程宗扬道:“通知建康方面,家里的护卫留四名打理生意,等祁远回去接管,其余都调来临安。”
野猪林一战,将静善的身份揭开一角。
叵密原本属于佛门显宗,但随着十方丛林的崛起,许多不认同十方丛林教义的佛门派系
“你放心,这几天我闻到酒味就想吐。”程宗扬道:“给我留一点伤药,要活血化瘀的。”
李师师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依言留下药物,离开水榭。
李师师走后,程宗扬赶紧解开裤子,呲牙咧嘴地把伤药涂在胯下,他张着腿歇了一会儿,然后勉强爬起来,像螃蟹一样迈着步子上了楼。
“一点小玩意儿。”
李师师把玩着瓷瓶,过了会儿道:“你倒是舍得。”
“什么舍得?”程宗扬问出口才恍然道:“你说姓黄那婆娘?哈哈,这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我跟你说,好白菜我当然留着自己拱,一棵烂白菜难道还当宝不成?嘁,那骚婆娘连烂白菜都算不上,瞧她那模样,以前就没少勾三搭四,都该算是泡菜了!世上难道还有把一棵烂泡菜当成宝贝疙瘩的傻瓜?我要把一棵烂泡菜还留着自己慢慢吃,那不是有病吗?”
“姓黄那婆娘呢?”
“回去了。”李师师道:“天快亮的时候她来说要给我磕头,我没见她。”
程宗扬微笑道:“心里有没有好受点?”
水榭内外点起灯笼,将阁中照得亮如白昼。几名护卫用长杆挑了灯笼,搜查水面的痕迹。
程宗扬坐在椅中,赤裸的上身缠着绷带——一枚铁片射透床榻,在他背后开了一道半尺长的伤口,幸好铁片余力已尽,没有透胸而过。
李师师给他包扎着伤口,另一名年轻的佣兵护卫道:“贼人已经泅水逃了。龙哥被人刺穿心脉,已经……已经没救了……”说着哽咽着滚下泪来。
程宗扬对这点皮外伤并不在意,有自己的生死根在,这点伤用不了两日就能平复。要紧的是自己丹田挨的那一脚着实不轻,起码三四天不能提气运功。可惜李师师学的是外科,对内伤所知甚少。
“那些小兔崽子呢?”
“闹到方才刚散。”
“自己拿上行李,先去临安吧。”
“女儿知道了,紫妈妈。”
第七章
程宗扬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但相信我,你不会想遇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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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的朱砂在黄色的符纸上抹过,夭幻的笔触宛如云霞,旋转着氤氲散开。
离开南荒时,殇侯曾给他十名护卫。自己被苏妖妇偷袭,小紫带着自己逃离建康,这些护卫一直没有随行。后来江州之战开始,祁远、吴战威、易彪等人全被调来协助江州之战,只好把这些护卫留在建康照看各处产业,还有宅中的柳翠烟、芝娘、拉芝修黎和那些婢女。
程宗扬已经命令易彪从新组建的直属营挑三十名能干的前来帮忙,但如今自己的摊子越来越大,对手也越来越强,不得不把这些护卫也都用上。
林清浦返回静室传讯,阁中寂静片刻,李师师开口打破沉默,“你的家在建康?”
阮香凝比他幸运得多,手雷的残片没有一片炸到她,但近在咫尺的爆炸使这个不谙武功的弱质女子受到强烈冲击,一时间昏迷不醒——其实就是震晕了。
程宗扬探了探她的心脉,料想无妨,然后坐下来,打开背包。
那份誊录的袈裟符文正静静躺在背包内,除了自己,世间恐怕再没有一个人能猜到上面记载了怎样神秘而又惊心动魄的内幕。
“烂泡菜吗?”李师师被他逗得一笑。
“我吩咐的,让姓黄的婆娘临走时给你磕个头。”程宗扬冷笑道:“昨晚那种丑事都做出来,往后她再没有脸面在你面前抬起头来。她那一家都是狗男女,用不着对她客气。”
“奴家知道了。”李师师站起身,然后交待道:“好生休养几日,饮食忌辛辣、酒水。”
李师师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已经忘了。”
“忘了就好。”程宗扬把一只瓷瓶扔给她,“这个给你。梁小崽子的娘来求的时候,随便给她一粒半粒。”
“这是什么?”
“按标准厚加抚恤。另外找到他的家人,看是否需要奉养。”
林清浦躬身道:“是。”
程宗扬叹了口气,对那名护卫道:“今天这事不怪你们。但你们也要吸取教训,一个是小心警惕,另一个是加强修为。不为别的,就为自己这条命,也不能懈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