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的那一刻他后背倏地发凉发麻,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你他妈还真没抽过烟啊……”
池一握着笔的手指修长好看,柏浔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过去,刚一碰上,门就响了,他很快地缩回手。
是池一的奶奶,她端着一盘西瓜进来,笑眯眯地说:“来休息会再学习,别累着了。”
“对不起……”柏浔抬起头的瞬间,池一看到他苍白的脸上发着光,愣愣地伸出手去碰,湿湿的,被风吹得凉凉的,那是他的眼泪:“柏浔……别哭。”
“他妈的……我哪哭……”柏浔自己都吓了一跳,摸到湿湿的脸颊才闭了嘴,伸手去牵池一的胳膊,用通红的眼睛看他,嘴张不开似的咕哝:“回去……我给你上药……”
柏浔偷偷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把烟嘴朝向他,偏着头问:“你要不要试试?”
他是故意的,甚至想好了如果池一还是不愿意他就干脆装哭,其实他只要这么一说,池一就舍不得放开他了,他看不见池一的脸,可他大概能猜到,池一的脸肯定红了,因为池一的手心越来越烫,像烧着了那样烫,两个人贴着的手心烧起了熊熊大火,可再旺再烫都没人放开。
下山的路很陡,柏浔没有爬过几次山,有好几次都踩滑了险些摔倒,幸好池一死死地把他抓住,马上就要到头了,柏浔却忽然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他想装作要摔倒的样子,脚一滑,却没想到脚下那块土立马松散了,他整个人失重,朝下翻滚着摔了下去,最后关头他松开了跟池一紧扣的手,可那小子像个闷头闷脑的傻子,硬是不放手,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山底下。
耳边充斥的是呼啸的风和石头土壤滑落的声音,天旋地转的,柏浔赶忙把池一拉起来:“池一!你怎么不放手啊!”
入夜后的风变得清爽,带着凉意吹来,漆黑如墨的天空缀满了亮晶晶的星星,像平静的海面上闪烁着微光似的。
池一和柏浔并排仰着头注视着夜空,两人一言不发,只闻幽幽的虫鸣,月亮皎洁的光撒下来,把柏浔的那双黑眼睛照得更加深邃,因为在黑夜里,池一没有躲开,藏匿在黑暗中,他胆子大了起来,深深地凝视着柏浔,微微地,清风吹来,这是属于夜晚的气息。
两个人都有些熏熏然了,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移开,这时候云雾遮住了月亮,光线变得更暗了,在黑暗中,池一摸索着抓住柏浔的手,在咚咚的心跳声里轻轻地说:“抓紧我。”
柏浔却很不当回事儿一样,斜着嘴角,拿狡黠的眼睛看他:“这算什么亲,看你吓的那样。”看着他通红的脸,羞答答的模样,一瞬间,柏浔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动不了,血液却在里头放肆地翻涌:“……不是吧”他惊愕得都要发抖了:“你从来……都没交过女朋友?”
池一却像他所期待的那样点头了,柏浔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兴奋得胸口里像有狂奔的江流、撒开蹄子的野马,他揪住池一,把他扯进怀里,坏坏地笑:“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接吻……”
这大概是池一暗恋的什么姑娘,柏浔松了一口气,然而轻松了那么几秒后,胸口就忽然像是被成千上百倍的波浪压住了,压得他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只听见“咕咚”两声,是什么东西坠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在迎面而来的那束光晕下,池一眼尾红着,嘴唇抖着:“你干嘛偷看别人的东西!”
柏浔说不清是怎么想的,原本不想看的,可看到他这个心虚的样子,他就越想知道他到底写的是谁,他二话不说抓着他的胳膊就抢了过来:“你暗恋哪个姑娘啊,还不让我看!”
在潺潺流动的水柱下,两双手挤在一起,太阳晒得水烫得不行,池一刚要把手拿走就被柏浔一把攥住了,情不自禁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抬头坦荡地看着他,湿淋淋又滑腻腻地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了。
这一瞬间池一的表情没法儿形容,柏浔像是看到漫山遍野的花朵迎着耀眼的阳光纷纷绽放,风儿带着阵阵清香汹涌地向他吹来,吹得他心里都开出了花。
那双手没有往回缩,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跟他握在一起,连池一每一秒的心跳都感觉到了,柏浔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心里有什么在挠在抓,闷闷的,让他呼吸都困难了。
柏浔怎么不知道,他就是想逗逗他,池一太软了,软得像飘在天上的云,一伸手就能拽下来,一捏就能化开,他把那片肩搂得更紧了:“这有什么,两个男的,又不是女的……”
听到他的话,池一却越发地不自在,他扭了扭,把搂在他肩上的手推开:“我……我要去帮奶奶做饭了。”
柏浔本来不想松手的,可不知道是池一的劲儿太大还是怎么,他白色的背影只一晃就消失在眼前了。
柏浔抬起头笑得很乖:“谢谢奶奶。”
“哎呀,柏浔真乖。”她笑了笑,又跟池一叮嘱了几句就出去了。
池一现在才发现柏浔很会用他人畜无害的脸蛊惑人,柏浔拿起一块西瓜递给他的时候神色瞬间就变了,变成什么样了?池一也说不清,他低头咬了几口,一抬眼就看到柏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火辣辣的,像是要把他怎么样似的,池一怵着了,连西瓜籽都忘了吐,囫囵着咽了下去。
池一看了看紧闭的门,摇了摇头。
柏浔往那儿一瞥,笑了,他把烟雾吐出来,透过迷蒙的烟雾,他看见池一黑亮的眼睛大胆地注视着他,他脑袋里有什么紧绷的弦断了一样,不受控制地靠过去揽住他的肩膀,把微湿的烟嘴往那片柔软的嘴唇里塞:“来嘛,试一下。”
他以为那小子会拒绝,可下一秒,那张淡红的嘴唇居然乖乖地含住了烟嘴,轻轻地吸了一小口就呛得咳嗽个不停,很滑稽,可他不想笑,紧接着就把他刚吸过的、温热的烟嘴放进嘴里咂摸着,有他的味道,和他靠近他肩膀时的味道一样,那么清新、恬淡。
池一像没事儿人一样,咧了咧嘴角,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没事儿,我都摔习惯了。”
柏浔拉过他的胳膊,他疼得“嘶”了一声,那上面血淋淋的一道口子,夹杂着石子灰尘,光是看着就惊心得疼,柏浔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恨自己,恨自己的自私、轻佻、不稳重,还有那么点他不知道的模模糊糊的东西。
其实这对池一来说都是小伤,在农村的孩子磕磕碰碰都是正常的,可柏浔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他知道,要不是他想趁着发生点儿什么意外的时候,把池一抱一抱,搂一搂,也不会害得他受伤了。
柏浔便听话地抓紧了他的手,手掌在他手心里转了一下,贴着他的手,随后就跟他十指紧扣了。
这么腻歪又肉麻的牵手柏浔平时是不屑一顾的,牵个手嘛,能有多让人心潮澎湃,可这个时候他才像是第一次跟人这么亲密地牵手,亲密得严丝合缝,两颗心叫嚣着都要撞到一起。
池一抖着睫毛有点儿想缩回手指的意思,柏浔立即将掌心和手指收紧,像锁舌和锁眼那样不留一丝缝隙:“池一,我怕……”
他仗着个子比池一高,用手把本子举得高高的,池一踮着脚去抢,没碰到,他跳起来抓,却只抓住了柏浔的手腕,脚下失重,整个人朝柏浔压下去,柏浔也许可以用手撑住,也许可以躲到一旁,但他就这么直直地倒下去,池一的嘴刚好碰在他的嘴上。
火热的鼻息相交,一时间他们都愣住了。
池一反应很大,立刻就从他身上弹起来,捂着嘴红着脸,道歉:“对……对不起……”
这时候树枝唰啦地响了一声,柏浔像个惊慌的贼,慌乱地放开了手,不敢面对池一似的,他垂着头,默默地往回走,池一只愣了一下,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前面那片背影像在枝头摇曳的红果子,摇曳在他心里,忽然想到什么,他兴冲冲地折回去,选了两个最大最红的桃子,洗干净了才急匆匆地跑回去。
回到池一的房间,柏浔想打个岔子混过去的,他等了好半天,池一都没回来,忽然瞥见书架上一个笔记本,他抽出来,随便翻了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有些刺眼的一句话:我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你的样子……
一前一后走出去,池一奶奶已经把饭做好了,招呼他们过来吃饭,池一去厨房端菜,柏浔也巴巴地跑过去,他一进去,就撞上了端着包子馒头的池一,厨房空间很小,一个人还算宽敞但两个人就显得有些逼仄了,堵小姑娘似的流氓一样,他杵在那儿,一句话不说,他以为池一会骂他,最不济也是没好气地叫他让开。
可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他,不说含情脉脉,但也是含着缱绻的柔情的,像看情郎似的姑娘那样,温柔地看向他:“吃了饭……我带你去看星星。”
这是什么感觉柏浔一时说不清,只觉得耳边的风声放大了无数倍,似乎连云层移动的声音也能听见,他直愣愣地接过他手中的盘子,脑子像是糊住了,傻傻地看着池一的眼睛:“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