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才发现,刃翼那莫名的表情,就是在等着看她此刻的变色。
事实上,即使她发现了这一点,想要控制自己的脸,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试问,有谁能在醒来之后发现一个对自己(仿佛)虎视眈眈的家伙与自己赤诚相对,却没有任何举动的情况下,维持云淡风轻的表情?
她哆哆嗦嗦半天,手摸着扣子却怎么也解不开,刃翼倒也不急,趁着火光就那么看着她,倒是自己两三下把衣服给脱了个精光。
对一个病成这样的人,口头上占便宜着实没什么意思,他知道她如今发热脑子不清醒,也懒得去跟她犟,就准备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她脱着脱着,扣子没解开一个,却终于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艾尔妲西亚是惊醒的。她没有做任何梦,好似那段时间凭空被从她的脑袋里偷走了一样,那一惊也让她有了短暂的清明。
“……”她抽了口气,几乎是用意志力支撑着让自己没有昏迷,摇摇晃晃地正想要站起来,那黑影一样的夜精灵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拦腰一抱,丢到木柴堆前面,又去翻箱倒柜,总算是在桌子底下找到几块火石。
她忽然就有些想哭。
她离“强大”这两个字,实在是太遥远了。
她心知肚明。
他也心知肚明。
所以答案两人也心知肚明。
艾尔妲西亚一时无语。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听出这个夜精灵话里的真假,她只是觉得,他就算要干什么,不管旁边有谁在,他都不会有不方便一说。
他站在门前,正要用脚踹开门,艾尔妲西亚先他一步从他臂上下来,刚站好整个人便一阵恍惚,腿脚发软,她仍然强撑着推开了门。
雨仍然在下,小屋内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木头的味道,透着窗户外还未完全降下来的夜色,堪堪看清里面的摆设。
若他表现得像是想亲她一口,那么让他亲到他便觉得了无生趣,也一时半会没兴趣再戏耍她了。
而她也不觉得一个吻、或是更进一步的东西代表什么,若是让她能够甩掉这个麻烦,她也完全乐意用一个吻去交换,哪怕是主动的。
但她偏偏不想这么做。偏偏不想对他这么做。
那夜精灵少年笑得甜蜜无比,她微弱的反抗根本无法撼动一丝一毫,他把她的手腕死死压在地上,别说动弹,她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
“你再说一遍?”
他情话一样的呢喃,是嘴唇已经凑近了她的鼻子时说的。她只感到从他嘴里吐出的气息森冷无比,他的鼻尖堪堪就要碰到她的,那双清澈的湛蓝眼眸在如此近的距离,却显得深不见底。
然后大约是出于找个靠山的心理,她又补了一句:“有队长照顾我就够了。”
每每提到翡涅纳,她的语气就会不由自主变得坚定起来,她自己或许没发现,对面的夜精灵或许也不曾注意到,但,刹那间,她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变了。
就好像所有事物和时间都停滞了一瞬间,然后又缓慢地开始流淌,只是那流淌的方向,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
“我想起来,帕斐佐伊曾对我说过,”
听到那个名字,她不禁对他投去了关注的目光。
“若是有朝一日见到你,要我好好‘照顾’你。”
他觉得自己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颇有意思,每一句话想必都能有令他惊喜的回应,于是向来率性而为的他,竟斟酌起了这时候要说什么才好。
艾尔妲西亚恐怕也是与他想到一道去了,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幽幽地吐出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已经自认为处于绝对的上风的夜精灵,温柔含笑,颇为耐心地说道:“依你。”
她看了他一眼,难得坦率地说了声:“……谢谢。”
只是那声音压得极低,刃翼表情莫测地挑了挑眉。
“那个老头子怎么不见了?”
虽然她的重点有些不对,但道理总是那个道理。
“……”
刃翼没出声,他看着她变了又变的表情,心里笑得肠子都要断了。
火光摇曳,她身上裹着块粗糙的麻布,倚着另一具并不柔软的身躯。她的脑袋枕着他的肩膀,交叠的双腿靠在他大腿上,她能感觉到身子仍在发冷,似乎是为了汲取身边的温度,她在昏迷中以一种被庇护着的姿势依偎在他怀里。
而后刃翼察觉了她的动静,侧头看她,随后咧嘴一笑。
这一次她没用太久反应了过来,那块不知是床单还是什么的麻布,将他们两人都罩在里面,而他们两人的衣服,都正放在火堆旁烘烤——她旁边那具温热的身躯,不着寸缕地贴着她。
那夜精灵可猜不到她细腻的心思,也无法洞察她的茫然与孤单,他还受着伤,浑身湿透,连鞋里都灌满了水,正是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不爽快的时候,便没兴趣去管别的,只顾着生起了火,不由分说地就去扒艾尔妲西亚的衣服。
艾尔妲西亚还是懵的,她发着烧,她的脑袋正经受着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高的热度,刃翼脱她衣服的举动,她现在想不明白是要干什么,只本能地抗拒,挣扎着把他的手往外推。
刃翼笑了:“你倒是自己脱?”
“看来这里的人离开没多久。”
刃翼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找出几根木柴,用石头围了个火堆。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天,他的火石早就不能用了,于是向艾尔妲西亚示意。
没想到刚一转头,就见她整个人像脱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坐在地上。
说来奇怪,如果换成其他人,她断然不会有这样叛逆得莫名的想法和举动。
偏偏对他。就是不想亲近,不想让他得逞,他想要什么统统都不想顺他的意。
然而刃翼就是喜欢看她这样子。
他绝对在威胁她。
刃翼进一寸,她便退一寸,他悄悄往前就能欺上她的身,而她逃跑的空间自然也不止那一寸,但她明白。
她虽然不懂挑逗,不懂调戏,不懂男女间的情事,却聪明得很,她知道刃翼无非是想看她的窘境。
然而微笑着看着她的夜精灵,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逼近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只手,钳上她毫无防备的手腕。
——要说起来,也不能说是毫无防备,只是眼下这个情况,她怎么防备,也是这夜精灵的瓮中之鳖。
“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森森白牙和笑弯的眼,看得少女心中一阵发憷。
自己的“父亲”,即使真的向他嘱咐了这种事,即使真的让这个不靠谱的夜精灵来照顾自己,那照顾也绝不会是他现下所说的那个“照顾”。
“我不要你照顾。”她当机立断地说。
……呕。
艾尔妲西亚想吐。
她悄悄从刃翼身边挪开了些距离,刃翼蓝色的眼珠子在火光之下依旧像那静谧的海水,他温和的声音,听在艾尔妲西亚耳中,像是缓缓在她周身爬行的巨蟒。
阴魂不散地跟在她身边的多瑞安,自两人上岸就没见到过了。他倒不是担心他的安危,毕竟他早已是个死人了。
只听她说:“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
刃翼却邪邪地笑了起来,“那不是正好可以干点他在的时候不方便干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