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霄白对苏沅这种类型的人格很熟悉。从小到大的教育让苏沅感觉到不忿,可他没有能力反抗,于是心火烧在胸腔,让他变得偏激又敏感,等好不容易离开了那让他窒息的环境,大学的生活却并没有如他所想般快乐。
苏妈妈对苏沅来说已经不是帮助而是枷锁,当苏沅看到那些同学的幸福,转头再回到苏妈妈身边时,那种无力感让他越发自卑。
负负没有得正,只是把人往深渊里推得更近一些罢了。
每次穆文霖犯病的时候,穆霄白都会拿手帮他解决,只要再过三年,他就成年了,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彻底脱离自己的生父。
穆霄白每天都会和穆文霖说自己的计划,他拿着爱意累积成堡垒,想将穆文霖藏在里面,可一年后,穆文霖跳楼了,他以血肉和身躯为画笔,在石块的画布上画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有害死穆文霖的人,穆霄白都没准备放过,国外那些已经解决,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林森柏了。
在很早之前,苏沅知道自己喜欢男人时,就想过也许以后要孤独终老了。他被自己的原生家庭教育得过于冷情,很难在自己之上去喜欢一个人,他会忍不住要分析,分析他们之间的可能。
苏沅问穆霄白,为什么敢保证一年后林森柏就会同意他离开?
穆霄白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是心理医生,他有林森柏的病历,一个躁郁症患者是无法支撑硕大的跨国公司的,就算林森柏觉得自己可以,股东们也不会相信。更别说这个病牵扯着林夫人在国外荒唐的三年,为了家族,林父很可能会把林森柏关起来。
穆霄白给了苏沅一个提议,如果苏沅可以在林森柏身边待满一年,一年后他就会帮苏沅和对方分手,而且他还会额外支付苏沅两千万的酬劳。
正在喝无糖可可的苏沅差点没让可可粉呛死,这算不算一口气中了四个五百万?
金钱很诱人,但后患无穷,苏沅不敢答应。想和林森柏分手,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关毅飞,但更多的还是为了他自己,他身后站了太多贪婪的人,他没有足够的本事和能力保护自己,其实从搬出来后苏沅就看明白了,在苏妈妈心里,自己并不是第一位的,且等他出柜后,对方会是第一个抛弃他的人。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是断断续续的哭声,黎哲熙听苏沅说了地址,方向盘一打在路口掉头,等黎哲熙开到地方,就看见苏沅蹲在路灯下面,圆圆的一坨,周围都是树林,显得孤独又伶仃。
黎哲熙把苏沅拉上车,脱下外套给他裹着暖暖,看看这地方,就知道苏沅是急着要摆脱林森柏,所以来找穆霄白了。
对于穆霄白,黎哲熙还真有些看不透,不过要说这人对林森柏有多少善意,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听完那句话,苏沅就跑了,其实他明白穆霄白的话,对方作为心理医生,很轻易就能看透他竖起的伪装,可苏沅不愿意,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听听他想要什么?
从亲人到朋友到那些说喜欢他的人,好像每个家伙都可以决定他的未来一样。
穆霄白的住处很偏,苏沅边走边哭,连车的鬼影都没看到一个,等他走到路牙子,手机震动,是黎哲熙打过来的。
在穆霄白回国前,那个喂穆文霖吃药的家伙已经得了艾滋,他的祖父去世,祖母得了不少遗产,可惜被穆霄白的生父设计,投资失败后欠了数百万,现在已经下落不明了。而穆家大哥,当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弟弟被人欺辱的家伙,躺在病床上,因为脑溢血,连话都说不出来。
穆霄白约定不和自己哥哥姐姐们争遗产,但是他要自己生父的监护权,在对方重病的几年里,穆霄白每天都会去看他,还会让护工“好好照顾”自己病重的父亲,直到林森柏回国前,这人还没能死掉,因为穆霄白花了大价钱,让他一直活着感受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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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穆文霖对人的判断一般就分两种,当他觉得这个人会伤害自己后,他就会抵死反抗,于是这个药被吃了一年、两年、三年。
直到穆霄白被送去之前,穆文霖还在被喂药,停下来的原因是穆夫人想让儿子留个后代,所以要取精,结果发现穆文霖的精液已经不具备与卵子结合的能力。
事情小幅度地在穆家内部爆发,一直知情的穆霄白生父因此损失了不少股份,最后还把幼子过继给了穆文霖,对外则说,穆文霖因为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所以已经废了。
林森柏喜欢上苏沅,让穆霄白气恼——因为这人终于还是忘记了穆文霖。
接着他又觉得这样很好,他也想看看林森柏失去所爱后的崩溃,说不定病情还会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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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沅觉得自己现在正在经历一场电影。
标签是:悬疑、恐怖、谋杀。
而他的角色就是第一个死者。
从见苏沅第一面开始,穆霄白就知道林森柏会喜欢他。不是那么优秀也不是那么完美,像杯打了奶泡的焦糖玛奇朵,喝一口下去就会尝到微苦的甜味,沾上嘴唇的奶白细腻又柔软,会让人有种吃了太妃糖般的感觉。
不过以苏沅家里的情况,恐怕从来没有长辈夸奖他笑起来很好看,暖暖的软软的,就连露出的两颗虎牙也透着一股糯糯的软黏感。他是尚未熟透的葡萄,酸涩得让人想要流泪又舍不得吐掉。
见惯了那些雪肤花貌的美人,苏沅的第一眼很容易就勾起了林森柏的兴趣,至于之后,显然是让穆霄白没有想到的。
人死之后,时光开始渐渐淡忘,而穆文霖留下的片段被他一幅高过一幅的画作掩盖。没有人知道穆文霖住过的那栋小小别墅里发生过什么,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苏沅不觉得自己能做好这件事,风险太大,不管是林森柏还是穆霄白,他都不信任。
不过穆霄白倒是无所谓,他只一句话就按到了苏沅的死穴——没有我,你是没法安全离开林森柏的。
“为什么要一年?”
穆霄白挑着眉梢笑道:“为了让他在之后的人生里,可以回忆得美好多一点。”
穆文霖被烧伤后,在医院活了一年,那是穆霄白最快乐的时光。他的父亲终于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了,那些曾经贪图穆文霖地位和金钱的人再没有贴上来,他们无法面对穆文霖烧伤的那半张脸,但穆霄白可以,他从四岁起,生活里就只有穆文霖一个人,他看过对方太多不堪,只是一道伤疤,真的无法改变什么。
离开林森柏也就意味着割断剩下的一切,只要没有对方来打扰,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安心毕业的。而且黎哲熙明年就要离校,直到现在苏沅都不相信黎哲熙会喜欢自己,虽然黎哲熙自己觉得他们两是一样的,会把理智压在感情之上。
可面对林望凡的出轨,苏沅也发过脾气,还因此被庄楠他们抓到了把柄,而黎哲熙不会,他永远都是淡如水般,就算知道苏沅被林森柏打了,被林望凡绑架了,他也会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来给人下套。
——你永远不知道,对黎哲熙来说,你的点头是不是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裹着外套吹着空调,冻得嘴唇都乌了的苏沅慢慢回温,等黎哲熙在半山腰的停车场停下,苏沅脸上干涸的眼泪开始扯得脸皮发疼。
黎哲熙问苏沅想怎么做?
苏沅看着这个名字,莫名觉得委屈,他不是铁石心肠,面对黎哲熙的好他也会想要多点什么,可是黎哲熙的反应太冷静了。冷静到苏沅跳动的心肠慢慢冰冷,他也想有个人可以相信,但黎哲熙给不了他那种安全感。
比起关毅飞,黎哲熙来得更早,在苏沅彻底心硬前,可现在想到黎哲熙,苏沅去恍然地发现,他连最开始知道对方喜欢自己的心动都没了。
“怎么了?”
苏沅拒绝了穆霄白的提议,穆霄白一点不着急地说了一句话:你总习惯趋利避害,可有时候你知道的害也许并不是害。
苏沅不信任黎哲熙,所以就算被林森柏威胁他也没有和黎哲熙求助。
苏沅不相信穆霄白,他自然不会加入穆霄白的计划。
继穆文霖之后,穆霄白成了第二个被放逐到那栋别墅的人。
而停药后,穆文霖却并没能从这六年里解脱,他又得了一种病——性瘾。
最开始穆霄白要学心理学,是为了穆文霖,等穆文霖去世,他学心理学则是要抓那些人的把柄。
自闭症其实是个会连带很多其它精神疾病的存在,当初穆文霖的母亲本以为生个儿子可以多分遗产,哪想到穆文霖会查出了自闭症。等穆文霖被抛弃在那栋小别墅后,他就开始在脑中构建自己的世界,伴随而来的就是强迫症、社交恐惧等等。
那个无人问津的地方,也只有每次穆父想起,才会派人过去看看。穆文霖十六岁时,过去的是穆霄白的生父,以及对方的一个朋友,他一眼就看上了远离繁杂的穆文霖,那么沉默又那么漂亮,加上常年无人对话,也没人关心,穆文霖连说话都困难,就算被强暴了,穆文霖也不知道应该报警,他只是觉得很疼,醒来后看到身上的伤就哭,但是哭完后没有人来关心他,于是他自己爬起来洗了澡,含着眼泪开始画画。
尝到甜头的家伙,第二次过来,给穆文霖带了助兴的药粉,这东西不比毒品,上瘾率不高,本来如果吃得不多也不会怎么样。
不过穆霄白见苏沅瑟瑟发抖、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把手摇灯收走,泡了一杯热可可让苏沅回回神,不过尝到杯子里的苦味后,苏沅还真的被拍醒了。
正常情况下来说,苏沅是非常没有好奇心的人,他一点也不想掺和别人的事情,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没本事对付这些人,那就只能乖乖听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