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再带他去宜家，没人再为他的开学啰啰嗦嗦地准备文具和新衣，也不会再为多与他相处十分钟睡眼朦胧地起个大早，送他去学校。

池叔叔再也不愿意见到他了。

秦镇自嘲地笑笑，“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灾难。”

这是第三次。

他为父母报了仇，将所谓飞机失事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幕后主使吴成栋死亡，经他指使在飞机上做手脚的凶手也被引渡回国，接受法律审判。

十五岁，在银行保管箱看到真相，便深藏心底的复仇的渴望，在七年之后终于得偿。他手上没有沾染鲜血，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妈妈，我很难过。

秦镇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着尖叫，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仿佛有熊熊烈火正灼烧他的身体。

“妈妈，这些年，我做了很多错事，伤害了很多人。”秦镇喃喃道，不知是说给父母听，或是自言自语，“你知道的话，一定会不高兴的，是不是。”

她现在躺在漆黑的地底，与蛇虫鼠蚁为伴，能感受到的，唯有腐烂的味道。

秦镇松开手。

伞落地，被风吹的滚向远处，秦镇单膝跪地，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抬起手，轻轻抚摸墓碑的黑白照片上，母亲笑意盈盈的脸。

李霖往锅里放了几片肥牛，眼睛却还盯着手机，小文在群里一直在发拳赛的视频。

李霖呲牙乐道：“那是你不知道我在看啥。小文和他男朋友去看地下拳赛了，这些拳手真他妈的太man了！我看视频都要颅内高潮！”

他激动地蹬腿，说：“操！好酷！果然打拳的男人就是帅！我一定要拥有他们啊啊啊啊啊！！！”

池容道：“‘他们’？honey，我真的担心你会得那啥病。”

是池叔叔拉住了他的手，让他没有堕入深渊，变成一个杀人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他不能，再害池叔叔了。

“卧槽！这他妈什么神仙身材！啊啊啊啊啊腹肌！！！”

第六十章

宁城，公墓。

大雨瓢泼，

但，救了他的人，是池叔叔啊。

七年前，他和吴薇薇在同一个班级，每次看到她，他心中都会升起最阴森的恶念：吴成栋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他为什么，不以眼还眼呢？

恶念仿佛魔鬼的呢喃，在他耳边盘桓不去。

他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几不可闻，仿佛一吹就散的叹息。

“可，池叔叔，他为我流了血啊。”

无边无际的大雨中，秦镇依偎着父母的墓碑，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父母去世后，秦镇只来过这儿三次。

第一次是下葬，他眼睁睁地看着黄土撒向父母的棺椁，一点一点将他们掩盖住，他们从此长眠地底，再也无法睁眼看向自己的孩子。

第二次，他收到洪律师的邮件，得知吴薇薇要出国念书，他没有选择，只能同去，而池叔叔不肯陪他一起，说缘聚缘散。

妈妈，你在看着我吗？

我有没有，让你失望？

他将额头抵上冷冰冰的墓碑，试图从父母那儿，汲取一点温暖和力量。

“喂，别咒我好不好！我很注意安全的！”

池容擦擦手，说：“好了，过来吃饭了。”

小火锅嘟嘟嘟冒着热气。

“宝贝儿你帮我问一问他们下不下海！哥有钱！让他们尽管开口！！！”

“操操操操操！！！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池容一根一根细致地洗上海青，无奈地瞥了正在沙发上打滚儿的李霖一眼，说：“honey，你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儿像那些猥琐的中年油腻大叔啊。”

秦镇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孤伶伶一个人，站在父母的墓碑前。

雨水打在伞上，噼啪作响，墓碑前放了一束白色的花，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颜色，曾几何时，他的家里，永远都弥漫着花香味儿。

母亲再也闻不到花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