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渊嘴角微微上扬:“不错,如果能将祝梦术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的确与杀人无异。唯一的区别是杀人消灭肉体,而祝梦术消灭的却是人格。只不过,当年我师父自创这门绝技倒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激发人的潜能,,物’尽其用。”
谢琞略一沉吟:“这么说,祝梦术不仅能够封印记忆、意识和人格,甚至可以复原或是创造。既可以让人想起来一些事,也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事,是这样吗?”
“不愧是太子殿下,一点即通。”成渊赞许地点头。
“的确。原因可以有很多,但不管是恐惧也好,猜忌不满也好,亦或是意志力薄弱,这些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源于将士们的主观意念,也就是人心。”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是又如何呢?”
“问题就在此处。设想一下,如果有人能够潜入到别人的梦中,在当事者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让他们产生坚定不移的必胜念头。那么你认为这群怀着必胜之心的将士们上了战场之后,又会如何?”
成渊点点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土上比划起来:“祝由术身为一个庞大的家系,包含了许许多多的旁支,祝梦术正是其之一。而方才我所说的情志,归根到底其实是心,既是心病那便只能心药医。世人们认为祝由术可以利用符咒与言灵祓除人心中的邪魅。而我师父却不走寻常路,别出心裁地将摄梦术与祝由术合而为一,通过编织梦境从而篡改人的潜意识,使人从梦中得到暗示,并对此深信不疑。”
谢琞皱了皱眉头:“说人话。”
成渊也不介意,淡淡一笑,道:“打个比方,现在有一支军队,正准备奔赴战场杀敌,可是将士们士气低落,毫无战意。您说这样一支军队到了战场上会怎样?”
成渊微微一笑:“指教倒谈不上。我只是觉得一个身体里出现两个不同的人格,而这两个不同的人格偏偏喜欢上同一个人,情敌还是自己,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吗?”
谢琞沉下脸来:“这与你又有何干,还是说,你的兴趣就是以挖苦别人为乐?”
“当然不是,只不过我想起过去曾经听师父提起过,这世上有一种被称为情志病的虚病,此病的发作皆与人的七情六欲息息相关,情志病患者轻则焦虑恐惧,神志衰弱,重则记忆缺失颠倒,性格大变。太子殿下得的这种病,正是我师父所说的情志病。此病药不能治其内,针石不能治其外,唯有一种方法可以医治。”
“我笑太子殿下在其他事上冰雪聪明,一遇到谢问的事,却傻得天真,傻得可爱。”说着,成渊走到谢琞面前,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心脏的位置:“太子殿下,阿朔——不正是你自己吗?”
谢琞一怔,彻底呆住了。
成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只是笑了笑,转身挥挥手道:“成渊言尽于此,太子殿下,你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那你当我是心血来潮好了。”成渊低低地笑着,注视着谢琞,眼中流露出玩味的笑意,“我只是觉得你们俩看着让人着急,太子殿下虽然嘴上不说,但平日里的种种行为举止中却透出对谢问的殷勤关切。也就谢问那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对你的示好视而不见。”
谢琞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谢问才不是你说的这样,他只是受了太大打击,心里暂时装不下别的事而已。”
成渊耸耸肩膀:“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总这么藏着掖着,毕竟你与他之间还夹着一个阿朔,难道你不想打破这一厢情愿的局面,早日与意中人心意相通么?”
“谢公子可曾记得蓝远山?”
“蓝远山?”谢琞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乌蒙的土司么?前些年我到云贵平叛,曾经与他有过接触,这又如何?”
“这便对了。”成渊点头道,“我梵炎教地处西南,那几年正是积极扩张势力之时,这些土司平时鱼肉百姓惯了,看不得有人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常常无中生有地寻些由头找我梵炎教的麻烦,到后来更是私斗仇杀不断,水火不容。加上蓝远山挑拨当地叛乱,断我梵炎教财路。我本想杀了蓝远山一了百了,不过计划还没执行,朝廷便派你来平定叛乱。原本我不信你能收服得了蓝远山,所以曾经暗中观察过一些时日,没想到你不但招安了蓝远山,还趁机将当地的土司势力彻底连根拔除,手段干净利落,着实令人佩服。”
“可是我不明白。”谢琞满腹狐疑地看着他,“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总不会是心血来潮这么简单吧?”
“我成渊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当日你替我除掉了蓝远山这个眼中钉,如今我自然要还你一个大大的人情。”
“少自作多情。我当年可不是为了你除掉蓝远山的。”谢琞毫不留情面地反唇相讥。
谢琞一怔,随即睁大眼睛:“那岂不是个个成了敢死队,士气大振,以一抵百!?”
成渊点点头:“这便是方才我所说的祝梦术。人在做梦的时候是最不设防的。当他在梦中受到特定的心理暗示时,他的人格、意识、记忆也会随之改变。而人之所以是区别于他人的个体,正是因为我们拥有各不相同的人格、意识和记忆。如果这些全都被篡改了,那么结果会如何呢?”
听到这里,谢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是在杀人!”
“这还用问?军队若缺乏士气,自然是不堪一击,面对敌人的攻击,很快就会溃不成军。”
“不错,那么太子殿下,您认为造成士气低落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有很多种可能,也许是对手过于强大,令人闻风丧胆,又或许是将士之间心存猜忌或不满,上下不能齐心,还有可能是因为治军不严导致将士们骄奢淫逸,意志力薄弱。”
谢琞眼睛一亮:“此话当真?如何医治?”
“太子殿下听说过祝梦术吗?”
“祝由术我知道,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所谓祝由术,就是符咒禁禳之法。但祝梦术倒是头一次听闻。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谢琞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望着成渊飘然而去的身影,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谢琞低下头去,他沉默良久,开口道:“可是,如果我真的用祝梦术封印了阿朔,谢问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听了这话,成渊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谢琞听了这番话,心下略定:“原来如此,难怪我对你毫无印象。这么说来,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的身份,却故意装作一无所知,为何现在又要拆穿我?”
“的确,不管你是太子也好一心也好,都与我无关。不过……”成渊话锋一转,凌厉的眼眸中透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方才我无意中听到你与谢问之间的对话,不禁对太子殿下产生了一丝丝好奇。”
原来是冲着阿朔的事来的,谢琞默默地把成渊上下打量了几眼,眉梢一挑:“成渊教主,莫非有何指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