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在自己面前闭上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心跳如鼓点般激烈,谢问屏息凝神,缓缓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笛声撕裂了春夜的寂静。
“我不干什么。”谢问在他耳边吐着炽热的气息,“我只想这样抱着师尊,就一会儿,好吗?”
皇甫轲没有说话,不过,他没有推开谢问。
谢问抱着皇甫轲好一会儿,才将皇甫轲的身子扳过来,深深望进他的眼睛。
皇甫轲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微风拂过他的衣袖,那只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若隐若现。
谢问心潮翻涌起来,他想握住那只手,想像身后不远处的那两人一样,将眼前之人拥入怀里。
万一师尊再一次推开自己呢?
皇甫轲没有让谢问看到自己的表情,他匆匆地迈开步伐,那一袭清冷的白影仿佛一转眼就要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谢问赶紧追了上去,笑着调侃了一句:“咱们这就叫做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对不对?师尊?”
皇甫轲没有答话,谢问自讨了个没趣,气氛有些尴尬。
皇甫轲转过身来,板着脸厉声训斥道:“怀瑾,你难道忘了我们此番下山的目的是什么了吗!?”
“弟子……没忘。”孟怀瑾低头咕哝。
皇甫轲顿了一顿,口气稍微放缓了些:“为师知道你是在关心为师,不过武林盟大会事关整个武林的安危,为师不能仅仅因为一点个人私事而迟到缺席。况且,为师清楚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你们就不必替为师担心了。”
最后留下这么短短一句,那吹笛人便一拂袖,飘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那一晚,皇甫轲是被谢问背回柳园的。回到柳园之后,他立刻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一整天。谢问连夜请来大夫看诊,大夫只说他是受了风寒,并且惊吓过度,抑郁成疾。这病没有根除的法子,只能是开几味安神镇静,降火除热的药方给他,然后静养调理。
皇甫轲病倒之后,谢问和孟怀瑾一直日夜轮流在他床前守着,细心照料,如此静养了几日之后,皇甫轲的烧终于退了,这一日清早,谢问和孟怀瑾正要去皇甫轲房中送药,一推开房门,就见皇甫轲正在收拾东西。
“镜子破了,梦也该醒了,司衡真人。”
说罢,那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站住!”谢问刚要上前去追那吹笛人,忽听得身后一声闷哼,回头一看,见皇甫轲眉头紧锁,捂着胸口摇摇欲坠地向后倒去。
“师尊,你们认识?”谢问疑惑地望向皇甫轲。
“不,为师不认识这个人。”皇甫轲面如死灰,他伸手紧紧抓住谢问的胳膊:“谢问,我们走!”扭头就要拉着谢问离开。
“师尊?你这是怎么了?”谢问一把拉住皇甫轲,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分寸大乱的样子,“若你不认识他,那为什么你脸色这么差?”
“怎么又是你!?”谢问条件反射地将皇甫轲挡在身后。
这笛声每一次都是伴随着尸傀的来袭而出现,想到这里,谢问的心弦立刻紧绷起来,他四下张望,此时已是亥时,街道上空空如也,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你到底是谁?”虽然看不到尸傀,但谢问还是不敢放松大意,紧紧盯着那吹笛人。
入夜后,谢问与皇甫轲陪着元骏一起送霍静姝回府,在霍府前的柳树下,元骏与霍静姝这对依依不舍的小情侣仍有说不完的话。霍静姝热情大胆,也不顾旁人目光,伸手搂住元骏的脖子就吻了上去。元骏起初有些慌张,但是很快便被霍小姐勾起了热情,伸手紧紧将她拥在怀里。
两人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之际,谢问与皇甫轲正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桥上,将这春情荡漾的一幕尽收眼底。
“霍小姐好热情啊。”
皇甫轲一惊,如梦初醒般地推开了谢问。
刺耳的笛声仿佛要将鼓膜贯穿一般,谢问皱着眉头循声望去,只见清冷夜色之中,一个黑袍男子如同鬼魅一般伫立在对面的屋顶,脸上戴着一副阴律司面具,手持一只玉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这一身装束打扮,正与那日谢问在濮阳城里见到的那个操控尸傀的吹笛人如出一辙。
皇甫轲脸颊泛着晕红,似有醉意。一双眸子氤氲着波光,凝视着谢问。
良久,他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谢问的脑子轰地炸开了,深埋在心底多年的欲望冲破了牢笼,喷涌而出。
但是最近的师尊的确是与以前大不一样了,如果是现在,说不定……
不知是因为这月色醉人,还是被那对热情大胆的恋人感染,催生出了勇气,谢问壮起胆子快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皇甫轲。
“你!?……你干什么?”皇甫轲挣扎起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谢问把视线投向了悬在夜幕中的月亮。
“师尊,你看,今晚月色好美。”
“嗯。”
“可是……”孟怀瑾还欲再说,皇甫轲便转过身去,冷冷道:“大家都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午后就出发。”
谢问一怔:“师尊,您这是干什么?”
皇甫轲背对着他们,一边收拾一边道:“我们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要赶紧出发去江州,不然就赶不上江府的武林盟大会了。”
“这怎么行!?”孟怀瑾惊讶地睁大眼睛,“师尊,您的身子还没好,这时候还顾什么武林盟啊……”
谢问连忙上前将他抱住:“师尊,你心病又犯了吗?”
皇甫轲面色惨白,他说不出话,只是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谢问抓住他的手一看,那掌心竟是一滩鲜血。
“对了。司衡真人,还有一件事忘了提醒你。”吹笛人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不用再白费力气了,你的病,根本无药可医。”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到头来人总要面对现实。”吹笛人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一边把玩着一边耐人寻味地道,“正如这面离魂镜,你在镜子里看到的一切再美好,那也不过是黄粱一梦,不是现实。”
“你怎么会有这离魂镜!?”谢问惊愕地看着他手中的那面似曾相识的镜子,厉声道,“莫非,你就是把离魂镜给了郑道士的人?”
“离魂镜不过是一个小把戏而已,权当是我送给你们的一个小小的见面礼,我来这里只是想提醒某人一句……”说着,那人手一松,将离魂镜丢在地上,一脚踩成了碎片。
那吹笛人没有回答,他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地面,缓步向两人走来,谢问看不到那人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只看到一双鹰视狼顾的眸子,在暗夜中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想知道我是谁,为何不问问你身后之人?”吹笛人的眼底露出戏谑的笑意。
此人话音一出,谢问感觉到身后的皇甫轲猛地一震,他回过头去,见皇甫轲脸色铁青,薄唇颤抖。
谢问臊得脖子都热了,他讪讪地刮了刮脸,不知所措地游移着目光,一旁的皇甫轲也没有出声,谢问忍不住侧过头偷看皇甫轲,见皇甫轲微微低垂着脸,眼底波光流转。
也许是察觉到了谢问的目光,他匆匆别过头去。
“我们走吧。”

